一盤盤熱騰騰的小喫上桌，烤鴨滋滋冒油，香氣撲鼻。吳念玉夾了一隻翡翠包進肚，稱讚道：“好喫！”
姬潄陽笑了笑：“這狀元樓名滿江南，可不單單靠的是奢華的外表。”
“不過說實話，我還從沒見過有人敢把酒樓開得規模這麼大的。這狀元樓，怕是金陵城第一高樓了吧？”
“沒錯，我們現在在七樓，已經能夠俯瞰整個金陵城全貌。若是上到第八層，景色更加壯觀。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如此奢華誇張的酒樓，也只見過狀元樓這一家。”
“第八層是做什麼的？”吳念玉夾了一片烤鴨，問道。
“也是包間。”
“那我們怎麼不去八層？是錢給的不夠多？”
姬潄陽笑着搖了搖頭：“不是。第八層有錢也上不去。你可知這狀元樓爲何叫做狀元樓？”
吳念玉想起旁邊就是夫子廟和貢院，恍然大悟道：“和科舉有關？”
“沒錯。整幢樓的第八層，就是留給每年殿試登科的狀元的。自從大昭以來，雖然首都變了許多地方，但每年殿試登科放榜卻總是在金陵的夫子廟，這規矩已傳承了數百年，從未變過。狀元樓的第八層每年只開一次，便是放榜的那天，專門開給當年的狀元的。”
“好大的排場！不過金榜題名，確實值得慶祝。只是不知這狀元樓的東家是誰，對每年的科舉如此推崇。”
“據說只是江南地區一巨賈。你也知道，士農工商，商居最末流。雖坐擁萬貫家財，卻始終無法躋身貴族大家。聽說是家裏的小兒子當年高中，進了翰林院當值，家中從此一飛沖天，連嫁女都比從前容易了許多。那巨賈感嘆每年爲官府捐資百萬，不如夫子廟上一卷金榜，從此在夫子廟旁修了這狀元樓，爲每年登科的狀元大擺宴席，慶祝他們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確實。”吳念玉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的命生來就是定好的？要想逆天改命，若是沒有真本事，談何容易。參軍入伍、入門修煉、科舉高中，普通人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如今這三個法子是最直接的。可軍功要得命硬，修煉要看根骨，讀書也得有點天分……嘴上說不甘平庸很容易，但要真想反抗命運畫出的既定軌跡，沒有犧牲是不可能的。”
“你覺得我們能做到嗎？”姬潄陽問吳念玉：“反抗命運畫出的既定軌跡？我們能最終成功嗎？”
吳念玉伸出手指，敲了敲脖子上的長命鎖。那原本將他牢牢束縛住、令他虛弱不堪的縛靈鎖，如今已被替換成了一把純銀的普通長命鎖，安靜地掛在他的脖子上。
“漫漫長路，我們不是走了一大半了嗎？”吳念玉打開一壺竹葉酒，爲自己和姬潄陽各斟了一杯：“只要我們並肩攜手，一定會一起走到親手改變自己命運的那天。”
他舉起酒杯，看着姬潄陽：“敬我們。”
姬潄陽神色動容，她舉起酒杯，和吳念玉碰杯：“敬我們。”
兩人回到驛館時，已是深夜。方一進門，左恆就迎了上來。
“怎麼了？”
左恆從懷裏掏出一封信。
吳念玉挑挑眉：“左杜的？”
左杜手指一搓，這才發現他手裏其實有兩封信。
“嗯？”吳念玉拿過那兩封信，發現上面的一封寫着“兄長左恆親啓”，應當是左杜的來信無誤；下面一封卻未寫收信人，信封上一片空白。
“這是哪來的？”吳念玉問。
“洛川鏢局派人送來的。”左恆低聲道：“說是給雍國公主的。”
姬漱陽皺了皺眉，從吳念玉手中接過了信。
左恆隨兩人來到屋內，吳念玉拆開左杜的信，裏面簡短地寫着幾句話：事成，已返程。江邊遇追兵，得一神祕人相助。
吳念玉看罷，將信放在蠟燭上燒掉：“左杜他們成功了。如果不出意外，穆羅此時應已返回南疆。”
“怪不得渡江時那麼安靜。我始終害怕穆羅會突然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左恆道：“不過左杜說他們在渡江時有神祕人相助，不知是誰？”
“是十八落的人。”姬漱陽道。
她把洛川鏢局的信遞給吳念玉，裏面原來是潛龍先生的親筆，整封信很長，除了將霍連去蒼山找他的事情大略進行了敘述，還將隱仙樓弟子在瀾滄江渡口救人的箇中經過也講了一遍。
吳念玉看罷柳城青的信，嘆道：“若無十八落暗中相助，左杜他們怕是要危險了。”
姬漱陽道：“魘山不像中原門派，除了穆羅喜歡在外面到處晃盪，其他真正有本事的反而都窩在家裏研究蠱毒，通常被派出去做事的都是些功夫不好的小嘍囉。他們放了這麼大一把火，肯定會引得魘山內各路高手出動。”
“殿下有何計劃？”
吳念玉道：“我們渡江後，雲屏宮必定會得皇帝的指令再次出手刺殺我。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掌握了靈犀訣的祕密，這是我們的機會。”
左恆道：“擒賊先擒王，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靈犀訣的事，不如趁機直接除掉雲仙姑？如此一來還能讓陛下失去武功的來源，豈不一舉兩得？”
“這法子行不通。雲屏宮近幾年大肆搜刮各大門派心訣，就算沒有靈犀訣加持，他們本身的水平也不會低。更何況皇帝要靠雲仙姑的功夫來欺騙世人，不會隨隨便便就讓她死了，她周圍一定有其他高手保護。”
“那殿下想如何做？”
“硬碰硬行不通，容我再想想。”吳念玉思索片刻，看向姬潄陽：“還有，在我們到達臨安城之前，你和陳喬最好有個了斷。否則我怕他會壞了大事。”
姬潄陽沉沉地嘆了口氣：“你說得對。可如今表面上一切平靜，我沒有理由突然向陳喬發難。如果霍連沒法帶着我要的人回來，這件事要怎麼解決，我也得好好想個法子。”
“沒事，一件一件地來。明天你先按照計劃，去金陵城分號，把私鹽的事解決了。如今離我十二弟的百日宴還有些日子，皇帝不會想我早早就到臨安，和朝中權臣有機會做私交，所以一定不會催我離開。我們大可多在金陵多待些時日。”
姬潄陽點點頭。
外面此時傳來一陣敲門聲，左恆打開門，外面的侍衛遞進來一封信。
“還有信？哪來的？”左恆驚訝地問。
“回稟將軍，是洛川鏢局的信，剛送來的。”
吳念玉皺眉：“給我。”
左恆將信遞給吳念玉。他將信拆開，裏面是一截熟悉的紙卷，紙卷背後畫着一枚與願印。
“與願鏢？”姬潄陽奇怪道：“洛川鏢局爲什麼會寄給你一道與願鏢？”
吳念玉將紙卷打開，看完裏面的內容，哈哈大笑起來。
“寫了什麼？”姬潄陽問。
吳念玉將紙卷遞給她：“落袈山向洛川鏢局請了一道與願鏢，他們派去塗山大會看管金柳枝花瓶的師父被殺了，花重金請洛川鏢局找到兇手。”
姬潄陽驚訝：“竟如此湊巧。”隨後微微笑道：“罔先生這是白送我們一件大禮。”
吳念玉靈機一動，忽然腦中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本王便接了這道與願鏢，也給洛川鏢局當一回鏢師。”他笑着對左恆道：“你去給他們回信吧。至於這鏢的報酬……你就在信上說，我要一個機關玄妙但費些力氣就能打開的木盒子，裏面要裝着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縛靈鎖。”
“殿下要仿製縛靈鎖？”蘇康有些驚訝，“是已想出什麼計劃了麼？”
“皇帝拼命讓雲仙姑追殺我，其中一大目的不就是要那縛靈鎖麼，既如此，我不如大大方方給了他。”
姬潄陽皺眉：“你的意思是……”
“在外人看來，我此時仍是毫無武功的廢物親王，帶着不到二百人的府兵衛隊南下京城，我們也因此頗受掣肘，只能示弱，不能示強，還會因爲縛靈鎖時時刻刻受到皇帝和魘山雙方的監視和追殺。但皇帝一旦拿到縛靈鎖……”
“你的意思是，吳昭和穆羅就會互相防備，我們則成功從明處轉爲暗處。”
吳念玉笑了笑：“不錯。”
左恆擔憂道：“但以陛下的性格，他會不會趁穆羅返回南疆，直接將縛靈鎖據爲己有？”
蘇康在一旁笑道：“穆羅可是活了幾百年的人精，不是傻子。他就算離開中原，也一定會在皇宮裏留下監視的探子。”
吳念玉點點頭表示贊同：“我這位父皇想必對此也心知肚明。所以一旦拿到縛靈鎖，他一定會想發設法先瞞天過海，不會立刻使用，直到最後一刻。”
左恆恍然大悟：“殿下此招妙極。不過，縛靈鎖乃太乙仙宗祕傳法寶，極難仿製，殿下這要求如此苛刻，落袈山會不會不答應？”左恆問。
“放心，罔先生既然將這鏢給了我，就是要助我握住落袈山這柄利刃。無論我要的是落袈山的什麼東西，罔先生都一定會幫我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