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賀家喫飯用的是實木長餐桌，可喬雲染不喜歡，家庭聚會的時候，喬雲染更喜歡能旋轉的圓餐桌，賀老爺子一直記得這件事，就早早吩咐人把閒置許久的亞馬遜綠奢石餐桌搬了過來。
還不等坐下，喬雲染就隨手轉起了餐桌，她環視四周一圈，發現缺了一個人，就問了出來：“我小舅舅呢？”
賀晨竹輕快地回答：“你說我小叔啊？他指不定去哪裏風流快活了唄。”
“別聽他胡說，”賀太太給自己兒子翻了個白眼，對喬雲染笑着解釋：“你小舅舅去山裏採風了，說是要給新電影找創作靈感。”
正說着，那位小舅舅的視頻就打了過來，他那邊網絡貌似不太好，傳過來的視頻卡頓，聲音也斷斷續續：“染染……啊、你跟舅舅說……啊、禮物……還有……”
喬雲染眼角略微抽搐，她說：“小舅舅，我聽不清。”
“什麼？聽……到嗎？喂！染……染吶……”
喬雲染：“……”
小舅舅又嘗試給她發語音打電話，可是都不太行，還是很卡，賀老爺子看不下去，直接擺手道：“快來喫飯吧，先別跟他說了，一會兒菜都要涼了。”
喬雲染：：“好吧。”
她在賀老爺子左手邊坐了下來，而她左邊的位置被好幾個人搶奪。
最先是賀晨霖小朋友搶到了位置，但很快他二哥賀晨竹就提溜着他的衣領把人拎走了，賀晨竹坐在位置上得意洋洋，還對想要反抗的賀晨霖道：“你給我起開。”
但很快陸邃就過來了，他不用說什麼，只是淡淡掃了那兩人一眼，賀晨霖便乖巧走開，賀晨竹也不情不願地起身道：“那陸哥你坐這裏，我坐你旁邊。”
然而陸邃也沒能把這位置坐穩，因爲忙完的賀太太也朝着這個方向走來了。
她直接以長輩的口吻對陸邃道：“小邃啊，來，你給我讓個位置，我跟染染我們娘倆還得說點悄悄話呢。”
喬雲染彎脣一笑，對着陸邃眨眼睛，語氣多少有點幸災樂鍋：“讓位置吧，陸哥哥。”
陸邃也沒說什麼，只是跟着她笑了笑，然後就起身幫賀太太拉開了椅子。
陸邃跟賀家三兄弟坐在了一起，看到有人幫喬雲染剝蝦，他就夾來一隻螃蟹，慢條斯理地處置起來。
原本賀家也有食不言的規矩，但在喬雲染的強烈抗議下，這條規矩就取消了。
當時喬雲染還不滿十歲，她捏着筷子撇着嘴，對賀老爺子進行控訴：“爲什麼喫飯的時候不可以說話？爺爺你總是很忙，平時我們都見不到幾面，好不容易見面了還要喫飯，那我不趁着這個時候說話我什麼時候說啊？在外面我也懂得禮儀，可是在家裏不就應該隨便一些嗎？還是說你們騙我，這裏根本就不是我家……”
賀老爺子被扎的心口疼，只能笨拙地解釋：“染染，這就是你家，我也是你親爺爺，咱們都做過好幾遍親子鑑定了，不會有錯的，只不過《論語·鄉黨》有云：食不語，寢不言。雖疏食菜羹，瓜祭，必齊如也。這意思就是說啊……”
小喬雲染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爺爺在念經。”
賀老爺子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行行行，你就當爺爺在念經，但是喫飯不說話有利於身體健康，這是經過科學驗證的……”
小喬雲染仰着個小腦袋氣人：“冷知識，喝涼水也會噎死，這還有真實案例呢，要不然爲了身體健康，我們以後都別喝水了吧？”
賀老爺子差點沒被這小姑娘氣個倒仰：“你你你……”
但還不等他發作，喬雲染就先換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委委屈屈道：“我還是走好了，沒媽的孩子沒人疼，我就是一顆沒有人要的小草……我走，我這就走……”
賀老爺子聽得心都要碎了，只能把外孫女攔住服軟：“別走啊別走，染染，是爺爺錯了，爺爺這就把規矩改了，以後咱們自家人喫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爺爺再也不攔你了。”
喬雲染用肉乎乎的小手抹眼淚，哽咽着問：“真的嗎？”
“真的，真的，染染不哭了啊。”
時間回到現在，賀家人坐在一起用餐，已經熟練地閒談起來。
最開始話題是圍繞着喬雲染的病情，在喬雲染再三保證自己已經完全康復後，衆人才稍稍放心，又談起了其它。
陸邃把完全剝好的螃蟹放在旋轉臺上轉過來，曲指輕敲了兩下桌面。
喬雲染聽到聲音擡頭望去，隔空對着陸邃嘟了一下紅脣，然後就把那螃蟹拿了下來。
賀太太把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裏，不由得輕笑起來，又跟喬雲染耳語：“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都隨你開心，”賀太太說完又忍不住叮囑了句：“結婚早點晚點沒關係，但是小孩彆着急要，你還年輕，就應該多享受享受自己的人生。”
喬雲染不準備瞞她，便坦白道：“乾媽，我沒打算要孩子。”
賀太太第一反應是覺得可惜，她是很喜歡小孩子的，要不然也不能生三個，而且喬雲染和陸邃各方面都很優秀，賀太太都能想到這樣的基因結合而孕育的寶寶會有多麼可愛優秀。
但賀太太並沒有把這種想法說出來，因爲她尊重喬雲染，也明白人與人的不同。她喜歡孩子這是她的事，與喬雲染無關，她的想法也代表不了喬雲染的想法。
所以只錯愕了半瞬，賀太太就又笑着道：“也好，其實生孩子真的很辛苦，就算是咱們家這樣的條件，我生產的時候也遭了不少罪。”
喬雲染往她肩膀上靠了靠，軟聲道：“辛苦我乾媽了。”
賀太太直嘆氣：“而且你也知道，我是想要女孩的，知道你大哥性別的時候，我就有點失落，但是那會兒我安慰自己，我心想沒關係，我和你舅舅身體很好，還都年輕，可以再要個二胎。”
“結果你也知道了，”賀太太瞥了一眼正在和弟弟鬧騰的賀晨竹，扶額道：“二胎生出來的就是賀晨竹這個不省心的小崽子。”
喬雲染搖着頭笑了。
賀太太：“再後來，我還是不甘心，難道我這輩子就沒有女兒命了嗎？我甚至還想過去做三代試管，包生女兒那種，然後你舅舅就生氣了，他跟我吵了一架，說我魔怔了。”
喬雲染中肯評價：“其實是有點。”
“我也知道，”賀太太說：“當時圈子內的太太也不理解，我說我有點嫌棄兒子，想要女兒，好多人覺得我在凡爾賽，但其實吧，就是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點執念。”
最後賀太太放棄了試管的念頭，因爲她覺得自己和丈夫明明身體健康，卻要通過人工干預得到一個孩子，這仔細想想，是有點奇怪。
“可當時執念太深，我還是重新備孕準備要第三胎，因爲前兩胎比較順利嘛，畢竟我懷的時候被許多人精心照料，生下來之後孩子也不用我帶，我專心修養就好，所以我就覺得，生孩子雖然不容易，但也沒那麼難。”
喬雲染知道後續，所以聽到這裏，她就張開手臂抱了抱賀太太。
賀太太至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懷霖霖的時候，我依舊被精心照顧，心情保持的不錯，檢查結果也沒問題，可就算是這樣，生霖霖的時候還是出問題了，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我就死在了手術臺上……”
喬雲染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就無聲地抱緊了賀太太。
“就算後來命撿回來了，可還是留下了不少後遺症，而且又是個男孩，爲了最後這個孩子，我命都差點丟了，結果還是沒能得償所願。”
喬雲染抱着她胳膊，難得乖順了下來：“你還有我這個女兒呢。”
賀太太拍了拍她的後腦勺，釋懷地笑了：“是啊，幸好還有你這個女兒。”
賀太太自己生產的時候從就從鬼門關裏走過一遭，她想到自己的經歷，對喬雲染道：“反正你自己決定了就好，生不生孩子那都是你的自由，不要管別人說什麼，畢竟生育的風險沒有別人能幫你承擔。”
喬雲染用小勺子挖了兩口蟹肉，滿足地眯起眼，說：“放心吧，乾媽，我都決定好了，說不生就是不生。”
賀太太笑了笑，又問：“對了，這事陸邃知道的吧？”
“知道的啊。”喬雲染放下碟子，和對面俊美無儔的男人揚了揚眉，叫他：“阿邃。”
陸邃朝着她望過來，神色溫柔：“怎麼了？”
喬雲染問他：“你想要幾個小孩呀？”
陸邃回答的乾脆：“一個都不要。”
喬雲染瞥向賀太太，揚了揚眉：“你看。”
賀太太忍俊不禁。
陸邃也是她看着長大的，她不懷疑陸邃這話有僞，只不過陸家其他人有點煩。
“前段時間我還聽說陸家那對公婆一直在逼着雅絮喫葉酸，實在是……”賀太太放下筷子，擔心道：“等你和陸邃結婚了，他們不會也這樣對你吧？”
喬雲染眉眼裏浮現出一點冷意：“沒有誰能逼迫我，陸邃都不行，更別提別人。”
她垂下濃密長睫，寒聲道：“我也不能讓他們繼續逼迫雅絮了。”
得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