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聊齋]伊人當鋪 >第21章 第十六章
    夜裏,嬋娟離魂到譚小妹的臥房,點了一支蘅蕪香。

    蘅蕪香是杜衡和蘼蕪提煉的合香,香氣能引動人的感情,激起人的愛恨離愁。1

    這人一場設計,害得羅娘子流了孩子,害得於慧兒捱了板子,害得伊人齋關店三月。

    她聞了蘅蕪香,能沒點情緒波動?

    嬋娟斷定譚小妹就是設計之人,見她夢中都怕得發抖、冷汗直冒,便催動入夢丹,投入譚小妹的夢境中。

    夢裏,譚小妹正手忙腳亂地把九章香的用料和禁忌說明塞到另一盒香料裏,一夥子衙役突然出現,拿了個人贓並獲!她跪在理刑廳,知縣大人捏着那張贓物,喝道:“賤人,還不認罪?來人,拖下去打她二十板子!”

    “大人饒命!民女認罪,民女認罪!民女一時糊塗,犯下大錯!可民女並非有意加害羅娘子,一切都是無心之失!”譚小妹哭着拜地求饒。

    嬋娟見她夢裏還在狡辯,變作譚林氏的模樣,一邊跪地求知縣,一邊抱着女兒哭,邊哭邊打她,罵她糊塗之餘小聲告她道:“還不快認罪,剛有人去焦家拿人問罪,你焦姨把事全推你身上了!”

    譚小妹不信!焦姨是杜知縣的親妹子,這裏誰敢去拿她?

    “爲娘還會騙你不成?”嬋娟見譚小妹不上當,繼續詐道:“羅娘子那邊出了茬子,供出了你……”

    “這個□□!她怎麼敢?”譚小妹恨得咬牙切齒,一把推開“譚林氏”,跪道:“大人,一切都是罪民所爲!罪民愛慕羅舉人久矣!見他來買香給娘子,便推薦了九章香。九章香有活血功效,長用此香,難以懷胎。只要羅娘子懷不上胎,早晚有被休的那天!民女,民女就在等那一天!”

    譚小妹賭杜知縣會保妹子和外甥,選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何不見焦姨和焦大哥上堂!

    “賤人!簡直虺蜴爲心,蛇蠍作腸,豺狼成性!2來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以觀教化!”

    譚小妹笑道:“罪民領罪!”

    譚小妹一點都不怕,她一個人把罪責都擔了下來,還怕杜知縣不放她一馬?

    她聽說,這衙門裏頭的打手,是有些功夫的。有的表面上打得狠,其實養上一旬就好了;有的油皮都不破,卻能把人五臟六腑都打碎,斃命當場。

    焦姨這麼喜歡她,一定會爲她求情的!

    譚小妹乖乖地伏在行刑凳上,搖頭向“譚林氏”示意無事!

    嬋娟做了法,讓那衙役把譚小妹往死裏打!

    一板子下去,就把打得皮肉都燒了起來;再一板子下去,連五臟六腑都灼痛起來;再一板子下去,已經痛得大喊出聲!不過,跟着一板子接一板子打下去,譚小妹連喊也喊不出來了?

    她覺得快要死了!又想着不對!案子不早就審了嗎?怎麼又審?對了,這是在做夢!在做夢!快點醒來!

    嬋娟從譚小妹的夢中出來,掐了蘅蕪香,回了家裏,摸着下巴想那句:這個□□!她怎麼敢?

    羅娘子是個□□?譚小妹是怎麼知道的?她就是用這個把柄逼羅娘子入局的?

    不對!先前她百般狡辯,後來那般痛快地認了,顯然是在保護什麼人。不然,她完全可以說焦氏痛失孩兒,誣陷於她。

    由此可見,她以爲羅娘子供出的這個人不是她,而是別的什麼人。

    這個別的什麼人,最大的可能就是焦杜氏,而焦杜氏把罪責全推給譚小妹,譚小妹不恨?

    她爲什麼不恨?有什麼值得她如此?不敢在杜知縣面前攀扯他的妹子?不!此時此刻不攀扯,難道要等到了牢裏再攀扯,不怕殺人滅口嗎?

    焦杜氏有什麼值得譚小妹如此賣命?她身無長物,不!她還有一個舉人兒子呢!

    嬋娟很快就理順了其中關節:一開始,陳家向杜家求親,杜三姑娘看不上陳萬里。杜家不敢得罪陳家,就“禍水東引”,讓外甥做個局,把她推到陳萬里面前。

    他們以爲的萬全之策,因陳萬里的好色弄巧成拙。

    陳萬里見色離魂,又被陶元夢勾上,滯留不歸。

    他又是因給焦圍做場面出的事,陳家勢必找焦家的麻煩。

    這便有了焦杜氏再三下帖,邀她一聚的事。因着嬋娟的防備和強勢,焦杜氏數次相邀,皆無功而返。

    然後,就有了焦杜氏夥着譚小妹設局,害伊人齋沾上官司的事!

    現下唯一不明的是,羅娘子的姦夫是誰?她通姦之事,又是怎麼被焦杜氏發現的?

    嬋娟再次離魂,飄去羅家,只見羅舉人一邊給羅娘子喂藥,一邊安慰道:“孩兒沒了,娘子傷心,我亦傷心。可再傷心,也要顧着自己呀!既然能懷上,就證明咱倆的身子都沒問題,早晚還能再懷上的。”

    羅娘子聞言,哭得更厲害了,藥也嗆到喉管裏,咳得鼻涕涎水都出來了!

    羅舉人急得把碗一放,舉了袖子去擦,嘆氣道:“你還要自苦到何時?我知道這孩子來得不易,可再不易,也沒娘子的身子骨重要呀!”

    羅娘子伏在枕頭上,哭個不歇,越哭下面越是漏個不住!她覺得自個兒要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寒哥就可以娶個好的回來。

    反正,活着,她誰也對不住,也沒臉活着!

    羅舉人見她這個樣子,嘆息一聲,拿了被子,蓋她身上,自個兒坐一邊眯着眼養神。

    羅娘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羅舉人去外間倒了熱水,擠了帕子,輕輕地給羅娘子擦臉和身子,再給她換了身乾淨衣裳,纔到榻上去睡。

    嬋娟看到他在閉眼的那一刻,有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

    嬋娟把拿出來的蘅蕪香收了回去,爲他們點上一支沉酣香,飄出了房間。

    她經過跨院時,看見一個兩鬢染白的老婦,把大把大把的魚腥草放到一包包藥裏頭。

    嬋娟等了一會兒,等到老夫人走了,拿了藥仔細一看,除去魚腥草,其他藥都是婦人小產後調理身子用的。放這麼多魚腥草,魚腥草活血,小產的人喝多了,惡露不止,多半要壞了身子。

    這老婦人是要羅娘子的命呀!

    嬋娟不放心,跟着去了老婦人的房間,在她入睡後,點了一支蘅蕪香,催動入夢丹,進了老婦人的夢。

    夢裏,老婦人拿着一把刀,堵在一處小院前,拍門道:“老不死的,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頭!一把年紀了還做生兒子的美夢,也不怕給別人養孩子!狗肏出來的姦夫□□,滾出來!”

    說着,老婦人就一刀一刀往鎖上砍,砍得兇橫之際,砍得門鎖丁玲作響!

    鎖一斷,老婦人拿了刀就往裏頭衝,追着一個衣衫不整、面色生春的半老徐娘連砍帶打,還罵道:“欠肏的臭□□!沒人要的浪貨!前世作孽的喪門星!還想生兒子,還想進我羅家的門?哼,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瞎了眼、黑了心的老狗,老不休,抱孫子的年紀了,還想要生兒子,做你孃的美夢!”

    老婦人正凶着,只見一額上有塊黑斑的肥胖老頭,拿了個花瓶,跳起來,往老婦人臉上一摜,把人砸得頭破血流,都來不及往後一看就暈了過去。

    老婦人再睜眼,就媳婦兒眼一身白衣,着一身血裙,面無人色地逼近她,問:“娘,你爲什麼要害我呢?娘,我死得好冤,死得好慘呀,娘!”

    嬋娟把一雙手變得老長,掐住老婦人的脖子,逼問:“爲什麼要害我?娘!”

    “沒,沒,沒害你!”老婦人嚇得瑟瑟發抖,“你,你自己,自己做下這等醜事,還,還想活?叫你,叫你體體面面地去,總比鬧開了沉塘好,也給寒兒留個念想。他對你,可是真真的好呀!你自己想想,要鬧開了,你有臉,你孃家有臉,寒兒有臉?”

    嬋娟把手一鬆,掩了臉,假做羞愧,問:“娘,娘怎麼曉得的?”

    “我眼不瞎,心也不瞎!就憑你爹媽無利不起早的性子,沒一點好處,能一月接你回去兩三回?我不得打聽打聽,你往家裏扒拉了啥東西?還去庵裏求子?求甚子?你爹媽有恁好心?可叫我逮着了!不要臉的東西!我寒兒對你那麼好,還去偷人!你對得起他嗎?”老婦人的一雙眼睛如利劍一般逼來。

    “那你爲何忍到如今才弄死我?”嬋娟問道。

    老婦人一點點冷笑起來,說:“要不是想讓你給寒兒留個‘後’,我能忍你到今天?誰知道你這麼沒用!偷來個孩子,也保不住!還留你做什麼!留你丟人現眼嗎?”

    嬋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道:“你害死了我,我要你償命!我已經跟閻王老爺告狀了!你快沒命了!”

    “你個□□!我藥死你,是天公正道!你還敢告狀?告狀又如何?我看閻王老爺收不收我!”老婦人一臉無畏道。

    嬋娟詐出了這些,本來想走,突然靈機一動,詐道:“你害我性命,就不怕……”

    “怕什麼?怕你那姘頭嗎?他是知府公子又如何?偷來的鑼鼓沒了,還敢大張旗鼓找嗎?家裏要出了什麼事,我頭一個就找他算賬!”

    又是他!

    嬋娟詐出了想知道的,正想飄然而去,飄到院子裏時,卻見羅娘子抹黑出門。

    她的沉酣香沒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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