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秦老的學堂時，學生們恰好背完《中庸》，長孫信看着窗外弘哲的學生，起了玩心。
他起身行禮：“先生，弘哲書院的學生們遠道而來，既見了我們的風光，不若讓他們也展示一下。”
“是啊，展示一下吧！”衆多學子起鬨
弘哲書院的學生看着老師沒有迴應。
不少人便嘀咕着“他們怕是拿不出手吧。”
“只怕弘哲書院也就是個嚎頭，原是一羣窩囊鼠輩。”
“你們……”弘哲書院聽此嘀咕心中憤憤不平，連帶着那先生面上也略微青黑。
秦老識得那人，弘哲的筆墨文豪一一憑嵐，年僅二十有餘，飽讀詩書，可惜不願入仕爲官。
秦老微嗔：“都莫胡鬧！來者是客，當謙恭禮讓。”
說罷，秦老對着他施了個禮：“憑先生，學生頑劣，多有冒犯，讓你笑話了。”
憑嵐趕忙扶起秦老，笑着“那裏的話，二殿下說得是，爾等今日觀摩了國子監的學堂，傾心敬佩，滿心羨慕。我們本欲在辯論那日再一展我弘哲之風采，既此，我們便頌《大學》以應仁義。”
“弘哲學子聽命！頌《大學》。”憑嵐起令
“善！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弘哲學子齊頌。
春雷陣陣不及此，勢如破竹，磚瓦微微，一派好風光！
國子監的學子皆虎軀一震，兩股戰戰。
頌罷，堂內鴉雀無聲，這倒是尷尬了。
良久，只聞堂外掌聲“好個《大學》書聲，鏗鏘有力。”
百里昭行禮，手拎一小酒壺，恣意慵懶，清冷絕塵。
“拜見司業大人。”那先生慧眼明禮，禮數倒是到了。
餘下學生一齊行禮，心下也暗暗不服，這模樣不過大爾等幾歲，應是是攀着關係罷，若論其學識怕抵不過憑先生。
“快要散學了，都不必在這杵着”百里昭揹着手走過。
“是。”學生答應。
“那我等先行離去，秦老我們改日再敘。”憑嵐行禮帶走了學生。
客棧裏，憑嵐喝着茶水講述着今日之事，笑得豪放，好不暢快“那些個學子，個個膽小如鼠，此番辯論不足懼。”
“嗯，年輕氣盛。”上座的人點點頭“此番可有見到百里司業”
憑嵐眉梢一挑“嗯唔，看着孤傲慵散。”
“能獲聖上青睞，應不是閒人。又能鎮得住那幫學生的，怕不只是那官位。憑嵐，你該學學何爲……不驕不躁，不孤不傲。”茶杯在老者手中輕旋。
“是，弟子明白。”憑嵐行禮下去。
五月初五，端陽燒艾，雄黃酒香飄十里，陽澤熱鬧非凡，陽澤左爲榭水閣樓，右爲廣亭佈置着些許軟墊。
榭水閣裏許多官家小姐結伴，香汗透紗紈，綵線輕纏着臂腕，鑲着艾符的簪子斜掛雲鬟，額間一點紅印，面容嬌俏，手上搖着雲蘿扇，嬉笑着。
策論前，大家先一起立於臺邊看賽龍舟，陽陽烈日下陽澤雲氣蒸騰，三船龍舟隊準備着，蓄勢待發。
主管敲下銅鑼，一聲令下，龍舟競渡，槳撞碧波，鑼鼓喧天。
兩岸的百姓跳躍着吶喊鼓舞，小姐們焦急地撲扇着手間的扇子，揮舞着絹帕。
對岸的學子們站在亭邊，拍着欄杆叫好助威！
長孫思衡環視一圈，未發現百里昭的身影，想着先生喜靜，今日怕是不會來。
心下思慮着略微煩悶，到底放不下那件事，到底不願低頭。始終記得百里昭那日，在她耳邊低語“你只需要乖乖的聽話就好。”
可她又怎能置之不理呢？
船船相爭，綠船猛趕，紅綠兩船並行，爭相追趕着。急迫之即，長孫思衡也替他們捏一把汗，未注意一綠色紋底龍船上的劃手朝此看了一眼。
學子們本就互相推搡着，兩大學府的學子們互不相讓，長孫思衡被推搡着擠到欄邊難以忍受，欲離去，猛然被人一推，長孫思衡面前的木欄斷開。
“思衡！”柳煦認出她，伸手要去抓，卻於指尖滑過。
長孫思衡來不及回頭，心底一縮，便猛然和那些木塊飛了出去，落入陽澤。
長孫思衡落入水裏，連悶了好幾口湖水，感覺心胸沉得很，模糊着看着湖面的光影，竟使不上一點的力。
“嘩啦！”一聲，驚起一片水花。
“快救水啊！有人落水啦！”柳煦呼喊着。
不好！人羣裏的魏安看見，毫不猶豫地躍進陽澤朝那人游去。
“快！太子殿下落水了！快救水！”不知何處又一聲起，劃手一一跳下水中。
柳煦急衝衝地出亭外，喘着氣和蘇齊說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落水了！快去請太醫，快！”
“誰，誰落水了？”蘇齊有些懵
“你家太子殿下！”柳煦看着他，恨不得給他兩耳光。
蘇齊恍然醒悟“太子殿下，他，他，落水啦？”
趕忙連爬帶跑地衝進着人羣，橫衝直撞。
恰巧遇上一輛馬車，蘇齊差點撞上那馬兒，幸而那馬兒不快，車伕雖及時勒住，仍有些許顛簸。
“你怎麼走路的！”那車伕訓斥着“知不知道這是世子的車行，貴人若有什麼閃失你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對不起，對不起，小人如今確有急事，一不小心衝撞了世子，世子……”這陽城裏就百里昭一個世子！
有了！
蘇齊話鋒一轉，心底一橫“百里世子，太子殿下落水了，我現下趕去宮裏請太醫，還望世子海涵。”
“什麼？她落水了？”馬車內的人當即不悅掀開帷簾。
“在哪？”
“陽澤。”蘇齊老實回答。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百里昭命車伕卸了車架，翻身上馬。
指揮着車伕“你去喊來知府，快。”
隨即百里昭策馬揚鞭馳騁着趕往陽澤，路人見他瘋狂，只得紛紛讓路。
魏安在水下撲騰着，好不容易尋到了長孫思衡，將她拉向水面，卻被幾人一扯拉回水下，那些人看似來救水實則將長孫思衡按下水，將他越推越遠。
魏安在水中使不出力，隨即取下腕間的匕首對着那人刺去，鮮血流出，渲染池面，那壯漢頓住，使力去踹他。
鮮血在江面瀰漫，“有人帶凶器！”岸邊的人呼喊，隨即那些人散開。
長孫思衡在水間上下撲騰着，好不容易喘息一口又喝了好些湖水，鼻間嗆得慌，感覺被人抓來扯去，一頓難受，那人羣又忽然散開。
“別……”話未說完，又緩緩沉落水中，長孫思衡再無力睜眼。
被踹離的魏安將匕首擲落，又撲騰着水回去一把將長孫思衡拉出水面“殿下，堅持住啊！殿下”
恰巧百里昭趕來，在岸邊下馬，翻了欄杆“哎！那邊不能去！”官兵來攔。
“給我滾開。”百里昭眉眼壓着怒氣一把推開他。
魏安累及了，喘着氣努力着把長孫思衡帶往岸邊。
百里昭將其接過，手間微微顫抖着，看她小臉發白，雙目緊閉着，心底沒由來地害怕着。
他輕拍着長孫思衡的臉，咬牙切齒着“長孫思衡”，隨即撬開她的嘴，拍着她的背。
長孫思衡猛然一口吐出了湖水，回了神，好不容易睜開了雙眼，卻累極了，緊緊抱着百里昭，鼻頭酸酸的，眼裏掉着淚，大口吸着百里昭身上那股清淡的香，心安極了。
百里昭示意魏安先下去換衣物。
百里昭輕輕拍着她的背，像哄孩童一般“不怕，不怕。”褪下了外袍爲她披着，將她抱到附近的客棧，感受着她冷得發抖，還在耳邊打着嗝。
不禁有些心疼還好笑。
百里昭將她放到牀上，命店家煮了薑茶，備了熱水。
欲離開時，長孫思衡卻抓住了他的衣袖，兩眼紅紅的：“別走，我怕……”
髮簪早在湖中掉落，那烏黑的發溼潤如海藻，剛哭後鼻尖還紅紅的，耳朵也紅紅的，在被子裏微微顫動着，看着可憐兮兮的。
恍若桃紅落春潮。
“怎麼，不怕爲師了？”百里昭一時心軟便站着，尋了一條毛巾爲她擦着細軟的長髮。
不時調侃着“今日端午，你倒把自己包得像個糉子。”
聽此話，長孫思衡雖彆扭，倒也破涕一笑。
蘇齊那邊動作也快，不僅叫來了太醫，還叫來了雲岫。
雲岫進來了百里昭便出去，遇見太醫囑咐着：“此番怕是驚了，安眠的藥物多加些許。”
“是。”太醫行禮。
雲岫爲她整理着，不禁感嘆着“你可嚇死我了，殿下。不過，是誰救您的呀？世子殿下看着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
小姑娘之間往往有着說不完的小祕密
“應是魏安。”長孫思衡撐着木桶邊緣，熱水泡得舒暢。
陽澤，魏安已換好衣物跟着百里昭稟報着事物。
抵達長孫思衡被擠出的那處，百里昭半跪着，看着那木欄，此事涉及重大，刑部也來了人。
撫摸着那整齊的一半切口，眉眼間的戾氣越發難以下壓。
一★一★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