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杜子寧回覆“微臣謝大人舉薦之恩。”
入目即是雕欄崇閣，金輝獸面，煥彩螭頭。
沿道縈行，過了月門又是一番天地，假山怪石，青松拂檐，奇花異草，竹林蔥鬱。
剛至院中的假山聞人漁就行了個禮“叨擾世子殿下了。”
“進來吧”
聲音清澈富有磁性，聽着年紀不大。
杜子寧心裏微微不悅，原以爲是要帶他來見鎮國公，怎是見他兒子？一個毛頭小子不過仗着自己是世子能成什麼大事？可看聞人漁畢恭畢敬的樣子也彆扭着行禮。
繞過假山，便見君子下棋，開着約莫二十來歲，井天藍的素織錦衣上繡着蒼翠的竹子，氣若峯雲，清俊淡然。
“臣聞人漁拜見世子殿下。”聞人漁行拜禮。
杜子寧亦跟着行拜禮“微臣杜子寧拜見世子殿下。”
“坐。魏安，上茶。”百里昭放下手中棋子看着座下人，聞人漁身後是一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長得倒不瘦削，眉眼間反而有些傲氣。
聽聞是窮苦書生高中，也不知是討了哪位官員的喜，三五年間竟也能坐到這個位置，東堯可是好大一塊肥肉。
魏安給他們上茶。
“阜陽倒是養人。”
杜子寧微愣，他原以爲會先同聞人漁問候一番，居然徑直點了自己，端茶的手也微抖，他跟着笑“是啊，東堯氣候暖和些，水豐土肥的，那些莊稼也長得多。”
回完話杜子寧又覺得答得太蠢了些，頓在那兒，養人，養人……莫不是國公想培養我？
杜子寧恍然大悟一般“哦！瞧我這空手而來的，改日，改日我定叫下人備上今年的新米！那剛摘的新米微微青綠，香的很！”
“嗯，你倒有心。”百里昭淺笑，心思淺淺。
聞人漁陪笑着，好生蠢笨，殿下明知他要告柳永也嘲諷他和柳永一般攀附權貴。
“新米，宮中每年最不缺的便是新米。再過晚些時節便該收稅，各地的新米幾乎會運來陽城。不過有些地水土不同，那米滋味也不同，或軟或硬，也只有合口的才香。”百里昭緩緩飲了口茶。
這下杜子寧聽明白了，短短几句便是試探，杜子寧倍感壓力，他吞嚥一口“我，阜陽的米定讓世子殿下滿意。”
百里昭也不看他“那聞人大人來詳細說說近日發生什麼事了？”
“是。”聞人漁端坐起，將事情的首尾連接重新講了一遍。
魏安得了外邊的消息便悄悄遞去爾後退下，百里昭邊聽邊翻看信紙。
上邊不過二字——入宮。
是聽了聞人漁攜着杜子寧進鎮國公府的消息麼？這是想讓皇上先入爲主，那柳煦還挺有兩把刷子，只是他們的刷子沒毛啊。
既如此，那算着她也該來了。
想着百里昭不由笑了笑。
“臣今日帶杜縣長來，便是想聽候於世子殿下差遣，來決策良機。”聞人漁說完便低着頭。
“呵。”百里昭笑出了聲，他將手中的信紙飛去，那信紙在空中蹁躚，旋轉，落下。
“入宮”二字飄逸流暢。
百里昭看着他“聞人大人，你說巧不巧？”
“我……”聞人漁頓住了，柳煦那邊手腳怎會如此迅速？
“太子殿下求見。”魏安行至假山。
杜子寧心底倒慌了，太子殿下？難道柳家的靠山是太子殿下！
那這……世子殿下位份再高將來也只能是個國公，可太子殿下可是未來的儲君啊！
杜子寧苦惱焦慮，他現已入官場，如此一番怕是已將太子殿下得罪，這將來……伴君如伴虎啊！
“你們先進屋吧。”百里昭起身。
魏安會意立馬領着他們進了書房，行了個禮“，殿下喜歡規矩，勞二位大人在此先歇息片刻。”
“是是是，我們一定站着不動。”聞人漁應和着。
全畫素淨而又顯有生機，大片的留白引人深思而寒戰，如獨自立於臘月冬雪間，縹緲孤寂而又一片混沌。
魏安收拾完地上的軟墊和桌上的茶具便去迎接長孫思衡。
杜子寧和聞人漁在屋內透過紗窗模糊地看着院內。
魏安領了個黃衣的少年進來，鵝黃醒目，應是太子，杜子寧本以爲他們二人會爭鋒一場，爲世子殿下捏了把汗，那知見太子行禮“先生。”
“這……”杜子寧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
聞人漁趕忙打個噤聲“噓！晚些再同你說這其間關係。”
“太子殿下不應是在國子監學習，怎得跑我這來？可是學業上的問題？”百里昭揹着手笑着問她。
“我問你，那個聞人大人可有來面見你？”長孫思衡看着百里昭，心中焦急着徑直開了口。
她進門前同管家打聽了，國公今日在西郊武場練騎射，府上只有世子。
既只有先生那便容易些，長孫思衡硬着頭皮進去。
“哦，你說的可是聞人漁大人？”百里昭打着哈哈，笑得眉眼彎彎。
“對。”長孫思衡看向別處。
“他們剛回去。”
“那，他可有跟你說一些東堯的事情？”長孫思衡咬咬牙豁了出去。
百里昭緩緩走近“嗯，說了，不過是柳家的事。”
長孫思衡心裏一咯噔。
“那先生怎麼說？”長孫思衡看着他“世子殿下可否鬆口？”
“思衡，你是以何種身份來詢問我？”百里昭低着眼看她。
長孫思衡頓住，繼而行禮“學生懇請先生放過柳家。”
百里昭噗嗤一笑“何來放過一說？爲師未曾想抓住誰的把柄，是他柳家自己送上門的……就同你一般。”
百里昭慢慢放低了聲音，聞人漁他們聽不大清，但長孫思衡卻聽得清晰窒息，她自己本就被人捏着把柄還來替他人求情。
百里昭笑得就像一隻狐狸，眉眼誘惑而精明算計，他最後一句話讓長孫思衡渾身一震，她如今這番確實諷刺。
“常言道‘一命換一命’，柳永私自開採金礦，惡意高稅收壓榨百姓，作爲父母官卻惹得民生疾苦。按律斬死都不爲過，更何況他姓柳啊！殿下，我憑什麼放過他。”
話鋒一轉“難道，太子殿下能拿出什麼更有力的東西麼？”
長孫思衡不語，柳永確實該死，可偏偏柳尚書重視這個弟弟，如果幫忙柳家處理完這檔子事，柳家的勢力便可悉數歸心。
“那先生想要什麼？”長孫思衡吞吐着問。
“柳家。”
那二字輕穩“我知道你在爭取什麼，所以我要你放棄柳家。”
長孫思衡眼眶微紅，先生一眼就看出來了，可努力那麼久的東西好不容易，她怎麼甘心？可她又毫無退路，她手心握拳輕輕顫抖着。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還是不要猶豫的好，畢竟，這事往大了說聖上一不高興可是要誅滅九族。”
確實，他們已掌握證據，一旦上交，這事父皇想嚴罰也是輕而易舉，若放棄柳家勢力可以讓柳家苟活也是極好的，畢竟還有份恩情所在。
長孫思衡答應着“好。”
聽她答應了百里昭笑意沉沉，他微側着壓着聲道“栩栩應是快要及笄了，爲師到時候爲你梳髻可好？”
他恍然靠近，下巴像搭在自己肩膀一般，又很迅速地離開，餘留一陣淺淺冰涼的清香，耳畔的聲音磁性而溫良。
長孫思衡內心燥得慌，她不語，微微向後退一兩步行禮“學生告辭。”
百里昭看着長孫思衡離去時耳尖冒着緋紅，一時笑得更深，指尖卷着秋海棠，一圈圈地揉着花瓣。
★一★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