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該死的喬 >第25章,夏末是個好女孩
    自從認識毛瑟以來,不管經歷過多少次來歷不明的危機,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感到無趣。

    我皺着眉頭看着昏暗的燈光從牆壁上一路蔓延過來,穿過堅實的墨紅色地板,將我的雙腳沁在其中。

    “如果你喜歡看書的話,可以隨意挑走一本。至於其它的東西,我想你大概看不上。”她說。

    “包括你嗎?”我打趣道,

    “當然。”

    “你愛毛瑟?”我不知道我自己爲何會問出那樣的蠢話,但我就是那麼問了。

    “愛情是唯一值得肯定的東西。但是,我們可以試着去否定一些除它之外的東西。”她坐到牀頭,輕易地靠在上面,眼睛忽閃,沒有急着回答我。

    我仰頭望着她被燈光照成銀色的髮絲,還有無聊透頂的呼吸。等了一小會,她靜靜地說。

    我點了點頭。

    “我在班房裏蹲了三個月,警察們擺出要挨個強姦我的模樣,但我知道的實在太少了,還不夠他們給我一巴掌的。最後是一個叫曼妮的女人救了我。她見面的時候跟我說,你再也不用強迫自己的鼻子聞警察餿哄哄的褲襠了。

    看她說話的模樣,看得出她遭受的磨難比我少不到哪兒去。”她咂了砸嘴,就像女人喜歡的那種小動作。

    兩手攏開長髮,雪白的脖頸修長,小心翼翼地從低領中露出一串白金項鍊,上面掛着一枚當初毛瑟給我的一模一樣的鑰匙,金閃閃的,小得可憐。

    “我知道毛瑟有自己的家庭,這是好事,就像任何一個酒店都需要一個招牌一樣,不管長短,有個名字就行。曼妮看上去並沒有我想象的那樣漂亮,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女人能讓毛瑟每天晚上都能回到家裏去,這讓我感到非常喫驚。和毛瑟的意外死亡同樣讓我喫驚極了。”

    曼妮很漂亮,我不小心插了一句,她轉頭看了我一眼,但並沒有把我的話當做一回事,就像只是聽到房子外偶爾響起的汽車警報。

    她撅了一下嘴巴,輕輕地搖着頭,企圖用斬獲勝利的眼神告訴我些什麼。

    這是女人慣用的伎倆,和嫉妒並沒有本質上的不同,我習慣了她們在男人面前裝出這樣的神色,我沒有吭聲。

    “我們是在一家地下賭場認識的,當時他拎着一隻鑲着金邊的手提箱,手裏拿着一根雪茄在空氣裏戳來戳去,有時還會拿菸頭在我的屁股上戳幾下,他的下流確實惹惱了我。我繼續給他荷牌,但在牌面上幫了他不少倒忙,這讓賭客們笑歪了嘴。那晚,他將整整一箱子錢都輸掉了。

    他終於點燃了手中的那支菸,在一個幽深的巷子裏等我。我害怕極了,擔心他會將我大卸八塊之後裝進那隻手提箱裏。我想逃走的,但沒有得逞。賭場的老闆就站在旁邊,就像老鴇一樣支棱着看我。

    他扶着我的肩說他叫毛瑟,有一支槍的彈量。

    他帶我去了澳門,新加坡,還有緬甸。

    一路上發生了不少驚奇的事情,度過了無數個令人振奮的夜晚他還說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律師。說來讓我自己都無法相信,我竟然在離別的最後一息間愛上了他。”

    “你爲了不讓我找到你,中途轉了十一趟車,跑出三百公里的地方,搬了不下十個住處,讓我的私人偵探苦不堪言。”

    “遲早有個人會來找我,但沒想到是你。”

    “你對我怎麼找得到你一點都不感到好奇?”

    “或許是因爲那隻箱子。”她慌忙俯下身子,從牀底下抽出一支用報紙或者塑料包裹嚴實的手提箱。

    不用撕開那些還散發着油墨味的遮掩物我就能認出它來。

    “不是的,是因爲穿在你身上從來都不會過季的深色長禮服,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你都穿着它,散發着一股冰鎮檸檬水和昔日深情的味道。”我盯着她的眼睛,燈光的陰影在她額前一動不動,

    有一縷劉海散亂地飄在她的眼角一側,就像鳥兒張開的翅膀。“你忘不了毛瑟,所以才天天穿着它。換作是我,不過一天就會到處尋開心。”

    “都是他送給我的,整整一手提箱,連同箱子一起。你讓我怎麼忘記?”

    “如果說你是他僱傭的十個女人之中的,”我仔細地盯住她,“最值得尊重的一個,你會怎麼想?”

    “爲什麼是十個?”她喫驚的望着我,突然被我話語中提到的數字觸動了悲傷。

    “他女朋友多得數不清。”

    “值得尊敬又是怎麼回事?”

    “你的箱子還留在手中,並沒有被你送出去,這纔是值得尊重你的原因。”

    “這個箱子很特殊?”

    “很眼熟,能讓我想起什麼。裏面全是祕密,能孵化出天大的事,就像糞坑裏的蛆。

    毛瑟曾經將同一只箱子,或者是另一隻一模一樣的箱子放進我那輛老牌別克轎車的後備箱,讓我載着它在城市裏兜兜轉轉很多次。

    裏面不是晚禮服,他對我沒這麼體貼,我多麼希望裏面裝的是既涼爽又透氣的真絲內褲。在我弄清楚它裏面到底裝着什麼之前,我得保住這個祕密。

    你叫古梅?”

    “是的,我叫古梅。”她突然變得憂傷起來,目光黯淡,低着頭不再看我。

    “這個名字好過你手中的豬皮箱子。毛瑟給你留下一個羊皮本,你把她送給曼妮,這是個聰明的選擇。但現在它就在我的手裏,你大概知道他往上面寫了什麼。”

    “不知道,我只是一隻花瓶,一塊一摔就破的爛玻璃,還傻傻地動了一點點真情。要不我也不會把本子物歸原主。你找到真兇了?”

    她的臉上有些憂傷,又有些期望和興奮之類的東西露了出來。

    “沒有找到。我相信你的話,如果你願意重新理理頭緒,你可以打個電話給我,然後將這些事忘掉,你和它們沒有任何關係了。即使有,也是被釘死在樓道牆壁上的一隻蒼蠅。

    早點離開這些不必要的麻煩事也好過你偷偷摸摸地活着,離開這裏,回到家鄉去。

    記得保管好你脖子上的鑰匙,不管是出於紀念還是出於它本身具有的價值。

    和過去告個別。”

    我盯着她的眼睛,認真地對她說。然後起身,和她做了一個短暫的擁抱。

    她呆呆地望着我,望着我起身離開她的小房間,當我打開房門的時候,我不自覺地透出一口氣來。

    她站在門口離開光線的最黑暗的地方,目送我離開很遠,直到我走到走道的盡頭,然後消失在一片若有如無的嘆息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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