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有幾個姐妹,每天晚上都會互通電話,聊一些漫無邊際的問題,討論某個男客人,打動她或者傷害她的其中一個,他們大多有些怪癖,給妓女送花或者用牙齒咬女人的屁股,累了會趴在女人的身上睡上一會等等。
她們在掛電話之前互道晚安,在第二天即將開始前試圖給自己一個好心情。
現在時間還早,但夜晚很短,她在估摸着如何讓我想到她最在意的事情。
我在一個看不見行人的路口掉了頭,朝着另一個街區開去。
“別告訴我你只想帶着我兜風。”她說。
“如果我邀你陪我十天,每天給你一千塊,我想你一定會同意的。”
我不緊不慢的說道。她沒有否定我的提議,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她靜靜地坐在那裏,好像覺得這纔是某些事情開始前應該有的前奏。
我敢說她非常高興。
她開始躺在座椅上,告訴我一個假名。
街邊有一個賣冷飲的小店,我及時在門前停了車,她挑選了一杯藍莓草木奶茶,而我僅僅撿了一支綠豆冰,一共四塊五毛,她付的錢。
我們出了城區,沿着南海大道一直往南行駛,沿路兩旁的建築變得越來越少,只有高高的吊架上還亮着紅色的避撞燈,其它地方黑乎乎的,更遠的地方是港口,還有茫茫的海水,來不及看清就會掉進去的那種。
她躺在座椅上睡着了,而我似乎在想着一些不着邊際的事情。我和她並不熟悉,更談不上信任,一面之緣而已。
然而,總有些無法領會的寄託在我們的心裏起了作用,讓我們無緣無故地坐在一起。
她只是爲了錢,我的錢總要往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花,我揮霍她就能得到,即使換作別人也同樣如此,我答應給她錢。如果她偶然夢醒,幽幽地對我說,你不要誤以爲我樂意出賣自己。
我想我早就想好了說辭,我會對她說,無獨有偶!
她沒有醒來,頭在偏向我一側的靠枕上耷拉着,呼吸均勻。
我循着以前曾經走過的路線在黑夜中穿梭,車子的胎噪聲音和呼呼的風聲混合在一起,讓四處寂靜的夜裏顯得更加枯燥。沒有幾輛車子,只有星星在碼頭的天空等我。我拐進一片荒草地,沒有尋着路,憑着感覺在零零碎碎的石子地面行駛了五分鐘,在一處高坡上及時熄滅了車燈。
“你們男人真是奇怪!”她用滿滿的呼吸迎着我小聲埋怨道,眼睛剛剛睜開,有些慵懶,似乎在等着我抱住她。
我在她臉上親了一小口,俯身從她身前的行李櫃中拿出一隻長焦電子相機,將一隻長得像觀賞南瓜一樣大小的紅外光捕捉鏡頭安裝好,並慎重地交到了她的手裏。
她接過我爲她調試好的相機,看着我從座位底下拿出那支明晃晃的手槍,拉動槍栓,鋼鐵滑動的聲音在車廂裏聽起來非常清脆,我裝上彈夾,但沒有上膛。
她喫驚地看着我,半天沒有說話。
“你在浪費一些好時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不會幹這些事。你應該帶我去最好的賓館。我快被你嚇死了。”
熱汗弄溼我的胳膊。
“毛瑟,那位給了你十萬現金的男人,沒能死在你的懷裏讓我感到非常難過。”我伸手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肩膀,並隔着短髮梢輕暱地在她耳邊接着說道:“大家都叫你夏末對吧。聽到槍聲你就開車逃跑,越快越好。”
“你要去幹什麼?”她抓着我的胳膊不放。
“去見毛瑟的老朋友。”
我掙脫她。她看上去驚恐極了,有關毛瑟的記憶一定在她的腦海中蜂擁,她有千萬個疑惑需要解開,又有千萬種想法感到恐懼,她會在我趕回來之前逃跑,或者在槍聲響起之後邁不開腿,但我來不及理會這些,留下她無力地坐在車裏。
山坡下的廠房亮起了燈,照亮的範圍很小,四周的山谷還是黑漆漆的,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前面的陡崖差點滾了下去。
我將槍插進左肋下的皮帶裏,攀折着一條條短樹枝悄悄地潛入山谷裏。
有人將前院的燈打開,從房子裏開出了一輛散發着金屬光澤的兩廂汽車,車子很普通,打火的聲音有些喫力,尾燈不太亮,讓我很難看清楚車牌上的號碼。
我蹲在長着蒿草的角落裏,幾隻蚊子在我周圍飛來飛去,就像發現了一個長毛怪物。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赤裸着上身,長褲吊在腹股溝以下的地方。
身子比車廂足足高出一大截,走路時不停地用鞋底搓着地面的石子,發出嗤啦的響聲。
他繞着車身走過一圈,最後在車尾的地方停了下來,將手中的豬皮箱子扔進後備箱,然後關上,並用力地在車背上拍了好幾下。
我聽到像敲碎悶瓜一樣的聲音,還有耳朵裏響起的一陣耳鳴。
豬皮箱子四四方方,邊角的地方鑲着金邊,和毛瑟塞給我的一模一樣。
司機開着車子慢慢悠悠地轉了個大彎,繞過一塊發亮的水窪,車燈照過的樹幹雪白一片。
我眼睜睜地看着它穿過樹林,在遠處的兩排亮黃色的路燈下離我遠去。
沒有車燈的光亮,四周漆黑,整個世界裏就像只剩下了我和那個高個子,還有一些終於摸着夏日溫度叫個不停的蟲子們。
他開始點菸,打火機的火苗竄起老高,被風吹得搖來搖去,照亮了他亂哄哄的頭髮。
菸頭在他有意無意的駐足中變得越來越短。
我望了一眼屋頂的天空正晴朗,兩顆星星在屋角兩側一明一暗地閃爍。
又有兩個披着黑影的男人從車庫的燈光裏走出門外,一個人手裏拎着瘦長的酒瓶子,看上去像冰酒。
他仰着脖子喝酒的蠢樣確實惹惱了我,我真想拿起那隻酒瓶砸碎他們腦袋。
我細數着他們的腳步,希望能量出房間大致的寬度,但那細碎而又凌亂的步子讓我放棄了這個念頭。
兩層樓,外樓道連着第二層的欄杆,有一首輕柔的歌曲順着樓梯從樓上傾瀉下來。
我喜歡這首叫做《lady》的曲子,更喜歡那位美國男人的頭髮,整齊地打着卷兒,不像面前的兩個男人頂着像被颶風颳過田野的倉促發型出沒在這個夜晚,他們一人一口將瓶中的酒喝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