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該死的喬 >第32章,照片中的女人
    我低頭閃過,向左轉身,左手縛住了他的左手腕,右手從他手臂下穿過,做了一個反關節動作。

    他自然地擡起左膝側踢過來,或者左轉身還一記擺拳。但他擡起了腿。

    我身體後翻並高舉右膝正好擊中了他的襠部。

    “你在使泰拳,還用了禁術!”他痛苦地咆哮道,差點讓剛剛爬起來的我笑掉牙齒。

    他看起來太可愛了,殺人的時候戴瑪瑙戒子,戴皮手套,就像一個不禁逗的孩子一樣和我計較招數,他以爲他是新一代武林盟主嗎。

    我高高地躍起,雙肘用力抱在一起,將全身的氣力都集中於肘頂,看起來就像要用盡全力攻擊他的腦部。

    他猛進一步,揮拳朝我的肋部擊來,就在即將擊中我的一瞬間,我突然轉體側倒,收緊腰腹,左膝再一次頂在他的襠部上。

    當他踉蹌倒地的瞬間,我鎖釦住他的左腳腕,作勢要封死他的腰,卻用盡全力踹在剛剛擊中的同一個部位。

    我能聽到像閃亮的冰塊在盛滿威士忌的酒杯裏融化的聲音。

    他會永遠恨我的,比死還難過的那種恨。他痛暈了過去。

    我在地上坐了大概五分鐘,體會着呼吸帶給我的難過,我能感覺到今晚只是走向死亡線上的一小腳剎車。

    我將身子擦洗乾淨,用清水淋過傷口,將他們弄醒來又打暈,打暈之後再弄醒,重複了不下三回,我估計他們都煩了。

    但我始終都沒能問出想要的結果,他們也像我一樣中了圈套似的感到很痛苦。

    最後我取走了那枚瑪瑙戒子和夜光手錶。手錶不賴,盤底的花紋和編號雕刻仔細,限量版,但走時不太準,比客房的時間差了超過五分鐘。

    看上去每一塊手錶都有自己的時間,它們只是計量自己的工具而已,和這些打手一樣自以爲是,但今晚註定是他們倒黴。

    我下樓找了一家就近的酒吧,連喝了三杯血腥瑪麗,我的牙齦一直在流血,鼻腔裏的血絲不停地倒流進嗓子裏。

    在一個這樣的夜晚,喝這個再合適不過了。

    旁邊一位女士看着我喝酒的樣子,就像看見一匹站着拉屎的獨角獸。

    我舔着嘴脣問她說,是不是我看起來像在舔着自己的大腿肉。

    她拼命地轉過身子去,卻用她勾人的模樣隨口說了句真討厭。

    我沒有再理她,而是拿起吧檯的電話撥通了鍾警官的電話,我對着電話裏吼道:“南亞酒店301號房間,有三個赤裸的老男人玩過了頭,他們看起來在玩咬腳趾的遊戲,也有可能在玩彈彈珠,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你很危險。”她說話的聲音亢奮,好像是我恰好把她從中年的寂寞中救了出來,她大聲地對我說,“你大概需要些幫助。”

    “你才需要幫助。你是個痛苦的女人。”

    我痛快地掛斷電話離開,順便給旁邊的女人買了單,不管那個女人會用怎樣的心情回憶我,就算把我當做一個變態也無所謂。

    我隨便找了塊被海浪衝洗過的沙灘過了一晚。頭枕着還沒有涼透的沙堆,海浪拍打堤岸,就像從四面傳來葉蘇兒脫掉衣裳時那聲毫無來由的嘆息聲。

    我想念葉蘇兒,每當想起她都會覺得很快樂。

    但唯獨今晚,只要想起她,就像會看見星星一顆一顆墜入海里。

    酒吧開了門,時間卻纔過中午。

    老闆是位老實的中年人,在吧檯後面無聊地擦着酒杯,一句話沒說,連我進門的時候都沒有想起和我打招呼。

    李國華帶着英國人慣有的惆悵跑來見我,還戴着那副眼睛,額頭上曬得通紅,頭髮剪短之後顯得毫無氣力,鼻子看起來略高了些,我敢說再遲一個月見面就認不出來了。

    久別後的相見讓我倆都試圖在臉上擠出丁點笑容什麼的,但我們都沒能得逞。

    他點了一杯咖啡,而我點了一杯高度葡萄酒加冰,裝在沒有標籤的瓶子裏的那種,度數是真的,不能說是假酒,喝了兩口就感到喉嚨灼痛。我說我的車丟了,他說那就放心了。

    天氣越來越熱,李國華邊喝咖啡邊解開胸前的扣子,露出就像臺階一樣凹凸不平的胸骨和一塊皺巴巴的胸大肌。你越來越像俄國人了,我說。

    他努力回憶着我說的話,似乎想起來在哪兒聽過。

    “十個女人裏你已經見到了兩個。”他說道。

    “他們都是那種一見就令人回味無窮的女人。”

    “那你最好看看這些。”他從手提包裏拿出了一個黃皮紙信封,裏面裝着厚厚的一沓照片,十五吋寬窄的樣子,照片裏的內容多得連相片都裝不下了。

    “看起來不用再去找她們了,她們全在這裏了。”他補充道,

    女人的頭髮,斷掉的手臂,白色或者粉色居家長裙子,和綠頭蒼蠅看起來極其相似的臉,已經乾涸的像石膏粉一樣的血跡,插在高高隆起的血污裏的水果刀,一些用來裝飾相片的髒兮兮的地板和牀鋪,警察在上面做了一些斷斷續續的定位標記。

    有些是用粉筆,有些是用黃色的小紙牌,然而這些都無法讓這羣女人想到她們曾經盡力打扮的世界還有如此令人費解的場面。

    只有其中一個女人讓我感到好奇,她安詳地躺在一片片老黃色仿古瓷磚上,磚縫裏填充了一些銀光閃閃的顏料,和她頭髮的顏色有幾分相近,她雙手用力攏着一盆剛剛開花不久的月季花蕾兒在胸前,一共三朵,水紅色,處在一旦忘了澆水就會凋萎的成長期。

    腹部插着一把短把三椎刀,刀柄是黑色的,乍一看就像一把用來給盆栽鬆土的工兵小鏟子。

    “中俄混血,定居珠海,父親是廣東人,在珠海經營一家小型船舶廠,生意蕭條,正準備退休。”李國華看我盯着照片看了許久,在一旁介紹道。

    我沒有說什麼,將杯中的酒喝完後又要了一杯。老闆是個老實人,他用另一隻酒杯盛了酒,水位還是那麼高,但只加了上次一半的冰塊。

    “她和兇手認識。他們甚至進行過短暫的交談,例如我想你之類的好聽的話,直到兇手掏出刀來她還沉浸在夢裏。也許”

    “也許什麼?”

    “也許毛瑟也沒想到!”

    “你要不當過警察,要不在牢裏蹲過不下十年。”

    他用一隻眼睛眨了眨,另一隻眼睛依然盯着我,看起來像是被我的想法嚇住了。

    我看着他向後躺在椅背上,朝臉上擠出了一絲勉強得像哭的笑容,就像一顆酸檸檬被擠過無數次後僥倖掉下來的最後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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