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以後,艾米麗才知道,時空穿梭者如果在過去停留很久,那麼她就是過去的一部分。既不會被修正重置,也不會被遺忘。

    她在過去的行爲,是未來的結果。

    而所有的結果,都是命運的安排。

    19351225,聖誕節當天。倫敦,伍氏孤兒院。

    瑪莎小姐搓着手打開門,她的身材矮小臃腫。但可別小瞧她,她在忙碌的時候靈活極了!

    正當她哼着童謠掃雪時,她的腳踩到什麼軟軟的東西。她下意識低頭,接着她的心像是被人攥住——那露在雪外的赫然是一根手指頭的形狀!

    瑪莎小姐扔下掃帚,兩腿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驚恐大叫:“啊!科爾夫人——你快過來——科爾夫人!”

    科爾夫人個子高挑,面容清瘦,穿着一襲黑白裙。聽到瑪莎小姐的聲音時,她正坐在桃花心木的圓桌前捧着一本聖經。

    瑪莎小姐的驚恐並沒有改變科爾夫人肅穆的面容,她高聲呵斥瑪莎:“瑪莎!不要一驚一乍!”說着,她站起身,雙手互相托着,踩着有節奏的步子,向孤兒院門口走去。

    看見瑪莎小姐坐在地上,科爾夫人不悅地蹙眉。但是,當順着瑪莎小姐的視線看見那一根手指時,科爾夫人的身體猛地顫動一下,她低低驚呼着:“我的上帝啊!”

    科爾夫人很快冷靜——她比瑪莎小姐更沉着。她仔細看着那個地方,遲疑地眯起眼,緩慢地說:“等等,瑪莎,那雪裏好像埋着一個孩子。”

    瑪莎小姐喘着粗氣,眼神挪向雪堆邊,猶豫着開始刨起雪。不一會兒,一個瘦小的女孩的全貌浮現了:她的雙頰不正常地通紅,正不省人事地躺在雪裏。

    屋子裏散發着的暖氣,促使牀上那瘦弱的女孩轉醒。她睜開眼睛,有些迷茫無措。她掙扎坐起身時,牀邊的一個小男孩驚呼着跑開:“瑪莎!瑪莎!她醒了!”

    很快,他領着一個胖乎乎的姑娘來了,姑娘一邊快走一邊低聲抱怨:“好了,埃裏克,你跑慢點,我跟不上了。”

    小男孩有些害羞,停下腳步,躲在不遠處的衣櫃後,偷瞧女孩。

    而那姑娘在女孩的牀前坐下,貼心地爲女孩掖了掖被角,問道:“可憐的孩子,你醒了,我是伍氏孤兒院的瑪莎小姐。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會在孤兒院門口呢?”

    我是誰?

    女孩努力地回想着,但可惜大腦一片空白。

    忽然,一個模糊不清的很快閃過的畫面被她抓住了。

    一個奇怪的人喊她,安德莉亞。

    andrea

    溺水的人有一根救命稻草就會緊緊抓住,女孩也是一樣。鬼使神差的,她說道:“我叫……安德莉亞,a-n-d-r-e-a。至於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想到這裏,她的頭開始劇烈疼痛。她用雙手緊緊地按住腦袋,希望減輕痛苦,同時不自覺咬住牙齒。

    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

    她……不記得了。

    意識到這個,安德莉亞的心像是缺了一部分——似乎冥冥之中她好像忘記重要的事,她的雙眼不自覺盈滿淚水。突然,頭痛的感覺消失,痛苦和掙扎都遠離了她。

    她放下手,失落地看着瑪莎小姐:“我不記得了,女士……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瑪莎小姐剛纔被這孩子嚇得不敢輕舉妄動,此時她立刻摟住安德莉亞,心疼地安撫道:“哦,我可憐的女孩!上帝會保佑你的!”

    安德莉亞沉默地靠在這位熱心腸的女士肩頭。

    科爾夫人一直在門口注視着這一幕。她其實在安德莉亞頭痛的時候就來到門口,只是她不太會安慰人,就沒有進去。

    等到安德莉亞得到瑪莎的安撫,科爾夫人才帶着一疊衣服走進來,衣服上放着一塊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貴重項鍊和一根奇怪的木棍。

    她將這些遞給瑪莎小姐,沉默而肅靜地立在一旁。

    瑪莎小姐接過,放輕聲音對安德莉亞說:“這是你原來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爲什麼,這看起來像是十幾歲的姑娘們穿的,一點都不適合你這樣看起來才八九歲的女孩子。而且這看起來像是秋天的裙子和襯衫,一點都不適合現在的天氣。”

    她猛地頓住,想起來這個可憐的女孩完全不記得過往,瑪莎小姐忍不住在心裏猜測她的過去。

    雖然她的衣服和項鍊像是上流社會的東西,可是衣服明顯不合身。而且她又出現在孤兒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遺棄。在這個蕭條的經濟之下,多少人拋棄自己年幼的孩子們……

    想到這裏她嘆一口氣,打起精神,拿着最上面的項鍊遞給安德莉亞,說道:“哦,對了,這條項鍊,你拿好了,那時它在你的脖子上掛着,背面刻着white……我想,懷特應該是你的姓,小姑娘——還有這根奇怪的棍子,我沒想明白這是做什麼的……”

    科爾夫人適時打斷瑪莎小姐的絮叨,上前一步,對安德莉亞說:“安德莉亞,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我是科爾夫人。考慮到你應該失憶了,接下來的日子裏你可以住在這家孤兒院裏。至於住的地方……”

    科爾夫人頓住,她思索一會兒,生硬地說道:“你暫時和湯姆·裏德爾住在一起。”

    瑪莎小姐忍不住驚叫:“科爾夫人!湯姆可是個壞小子……”科爾夫人喝止住她,嚴厲地說:“可是沒有多餘的房間了,不是嗎,瑪莎!”

    瑪莎小姐的氣勢一下子被打散,她低垂着眉眼,嘟囔着:“好吧,好吧。”

    科爾夫人和瑪莎小姐還有其他的事情,沒過多久就走了。安德莉亞環顧四周,看到不遠處的小男孩,她輕輕笑笑,衝他招招手。

    小男孩大約六歲,很快就竄到安德莉亞面前,他的腦袋枕着牀沿,說道:“你好,安德莉亞,我是埃裏克·華萊,你真的要和湯姆·裏德爾一起住嗎?”

    湯姆·裏德爾?

    爲什麼不論是瑪莎小姐和科爾夫人,或者是這個小男孩,都對這個名字表示出異樣呢?安德莉亞覺得奇怪,她提出自己的疑惑:“你好,埃裏克——也許吧,不過有什麼問題呢?”

    埃裏克一下子打開話匣,絮絮叨叨說起孤兒院裏這個奇怪的男孩。

    “他是個怪胎。他的媽媽生下他就死了,他從小生活在孤兒院裏。孤兒院裏的孩子們都不和他玩,但也不敢欺負他。”

    “比我大一點的肖恩告訴我,有一年夏天出去旅遊之後,和湯姆·裏德爾一起進過山洞的艾米·本森和丹尼斯·畢肖普就變得沉默不愛說話了。”

    “比利的兔子肯定也是湯姆·裏德爾吊死的!那天比利和湯姆·裏德爾吵了一架,第二天比利的兔子就被吊死在了房樑上!”

    “他的屋子裏還時常發出奇怪的嘶嘶聲,沒人敢和他一起住,所以他才一個人一個屋子!”

    埃裏克一邊說,一邊握緊拳頭。

    沒多久,埃裏克就走了。他畢竟是個小男孩,根本待不住。

    整個房間裏就只有安德莉亞,她理了理目前的處境。

    現在的時間是1935年。她是在昨天夜裏下雪之前,昏倒在伍氏孤兒院門口。沒有人知道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目前應該是八九歲,還有她不合身的衣服、項鍊和奇怪的木棍,這一切看起來都充滿謎團。

    但是,既然想不起來,就只能先擱置在一旁。

    另說伍氏孤兒院:伍氏孤兒院是一個四周被高高的欄杆圍起來的方形建築。雖然房間很破舊,但是很整潔,一塵不染。1

    裏面大約有二十幾個孩子,從一兩歲到十幾歲都有。負責人是科爾夫人和瑪莎小姐,他們很好地照料着這些孩子,有的大孩子也能幫助照顧一些小的孩子。這些孩子甚至還能偶爾去郊外或者海邊郊遊,對比外面的蕭條,這可真是難得。

    從埃裏克的口述中,安德莉亞知道她未來的室友應該是個奇怪的孩子,不管是大孩子還是小孩子,都不願意和他在一起。

    甚至連瑪莎小姐和科爾夫人都不怎麼喜歡他。

    安德莉亞沉思着,不自覺用手裏的小木棍蹭了蹭鼻尖。

    “就是這裏。”

    領着安德莉亞到房間的是埃裏克提到過的艾米·本森。她沉默一路,在房間不遠處的地方說出唯一一句話之後,就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安德莉亞站在房間門口。她昏迷時是在瑪莎小姐的房間,現在她醒了,狀態也不錯,就要住進她未來一段時間內都會住着的房間了。

    出於禮貌,安德莉亞敲了敲門並等待片刻,但是沒有迴應。

    不應該呀?看剛纔艾米·本森的反應,顯然這裏面是有人的——艾米·本森害怕湯姆·裏德爾。安德莉亞一邊疑惑,一邊扭開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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