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黃金城 >第16章 第16章
    幾秒之後,姚安才反應過來。她沒有認錯人,鍾淺錫是真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你不是說今天有安排嗎?”姚安驚訝地問。

    “是有,但提前結束了。”鍾淺錫從車邊直起身子,朝她走來。

    臨到跟前,黑沉沉的眼珠移向祁航:“這位是?”

    姚安剛想開口介紹,祁航那邊因爲年輕氣盛,已經一點就着:“我是祁航。你呢?你又是哪位?”

    少年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起這位不速之客。從鍾淺錫剪裁得當的西裝、到男人手腕上的江詩丹頓手錶、再到他身後那輛閃閃發亮的賓利轎車——無論從哪一點看,祁航自認爲都比對方更適合出現在這條街道。

    鍾淺錫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是不會浪費精力在這樣幼稚的挑釁上面的。

    他壓根沒有迴應對方的打算,只是示意姚安:“我們走吧。”

    去哪裏、去做什麼?

    也許並不重要。

    鍾淺錫總有他的理由。

    “等等。”祁航見姚安真的要上車,愣了一下,跟着跑了過來,“你不是、不是說,還要回去預習功課的嗎?”

    十八九歲的男生,喜歡和焦急都寫在臉上,一點也藏不住。

    鍾淺錫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回望。他是個壓迫感很強的人,尤其是在不笑的時候。

    空氣微妙地jsg緊縮起來,長滿了刺。

    姚安也跟着止步,像是被兩股繩子同時扯住。

    在某個瞬間,她隱約看到野獸露出它雪白的獠牙。可很快,尖刃被收起來,一切只是她眼花。

    因爲鍾淺錫再次開口時,語氣是十分溫和的。

    “小心碰頭。”他紳士地拉開車門,右手擋住車門上緣,另外一隻手握住姚安的腕子。

    體貼中夾雜了一點曖昧。根本用不着姚安自己開口,他是她的誰,關係就已經不言自喻了。

    祁航的眼睛一下子睜圓了。

    你看,旁人是不會理解的,哪怕是剛剛還一起喫過麥當勞的老鄉——年輕貌美的女孩和出身富裕的男人之間,大概是很讓人相信,有愛情這種東西存在的。

    姚安不知道該怎麼去定義自己和鍾淺錫的關係,又有點懼怕朋友失望的眼神,只能扭臉不去看祁航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晌午沒什麼風,叮囑的話也跟着乾巴巴的。

    賓利驀地向前啓動,噴出一串蒼白的尾氣。

    初生的愛情還沒露出個模樣,就碎了一地。祁航茫然地站在大街上,好久沒有挪動過地方。

    車子開得飛快,窗外的景色幾乎是一晃而過。

    鍾淺錫修長的指頭握住方向盤,視線停在路面上,空氣異常安靜着。

    如果眼前的沉默發生在任何一任男朋友身上,都應該被理解爲是在喫醋。可鍾淺錫的神情偏偏又是平和的,彷彿無事發生,只是姚安的錯覺。

    姚安拿不準他的意思,也擔心是自作多情。清了清嗓子,才試探着解釋:“祁航就是我說過的那個老鄉。正好假期快結束了,我們都有空,才一起去看了一場電影。”

    “電影好看嗎?”鍾淺錫看上去並不在意,甚至還能接着話題往下聊。

    “還可以。”話到這裏,姚安想了想,小聲開口,“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來找我呢?”

    鍾淺錫沒有帶司機,也沒有帶保鏢,是自己開的車。這很不尋常,更像是一場臨時起意的行程。

    姚安很聰明,說的是無心之語,卻戳中一點隱匿的事實。

    鍾淺錫確實更改了原本的計劃。

    這還要從那間病氣沉沉的臥室說起。

    “沒有我,你什麼也不是。記住我說的話。”父親留下警告,喝了口水,又躺了好一陣子才睡着。

    鍾淺錫坐在牀邊,注視着蓋在老人胸口的那條克什米爾羊絨毯。

    它隨着病人的喘息落下去,有那麼一瞬間停滯不動,像是要斷氣。隔了一會兒,呼嚕嚕,肺部的溼囉音再次響起,毛毯才重又艱難地升上來。

    而在對方呼吸卡住的那一兩秒裏,鍾淺錫是真誠地感到了一點愉快。

    多麼惡劣的愉快。

    多麼公平的報復。

    再坐下去,也許要被天譴劈了。鍾淺錫淡漠地笑了笑,站起身,拉好房門,從二樓走下來。

    客廳裏只剩正在讀書的鐘太太。瑞恩已經不見了,多半是因爲不想和鍾淺錫見面,乾脆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你的父親怎麼說?”看見鍾淺錫出來,鐘太太問。

    “我盡力了,但他不願意去醫院。”

    鐘太太信以爲真:“天啊,看來我們得想想其他辦法了——你要留下來喫飯嗎?”

    留下來做什麼呢。

    手拉着手坐在餐桌前祈禱,感謝被賜予的食物,宣誓不會背叛父親、不會背叛兄弟,就好像彼此是親密無間的一家人似的。

    鍾淺錫不是不能演戲。

    只是在那間氣氛沉悶的臥室裏坐了半個多小時,再善於僞裝的人,也會覺得索然無味。

    “不了,我還有點急事要去處理。”

    鐘太太明顯對這樣的藉口鬆了口氣,卻又要露出一副遺憾的表情:“親愛的孩子,一定多回家看看。”

    “當然。”如果這棟房子算是他的家的話。

    從別墅裏走出來的時候,陽光正好。

    這一天才過了一多半,鍾淺錫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公司、俱樂部、甚至到船上去釣釣魚。

    他也有很多人可以見。

    米歇爾先生在電話裏說:“有個做貿易的丹尼爾先生一直想要認識你,爲了南邊的生意。要是正好有空,不如今天來家裏坐坐。新到了一批新鮮的牡蠣,我的太太爲此還專門請了一個廚師。”

    但車開到一半,鍾淺錫改變了主意,決定掉頭往南去。

    因爲他忽然感到空虛。

    不是肉|體上的飢餓。

    少喫一頓飯、少喝一點水,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在路易斯安那的時候,他經歷過更久的拷打與禁食——有利於維護靈魂的純潔,洗刷罪惡,他們是這麼說的。

    這是一種長久的、精神上的空虛。

    如同走在烈日覆蓋的沙漠裏,四周全是路,沒有一條是他想要去的。

    比起在海上漫無目的地漂浮、釣上一兩隻鱈魚,鍾淺錫突然很想再去看一看那雙圓眼睛,聽她講講遙遠的故鄉和過去。

    也許只是一時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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