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爲了證明自己不心虛，林玥語氣都拔高了些許，殊不知聽起來更像心虛了。
面對林歲辭此時的質問，她甚至有些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但說話的口吻卻愈發尖銳：
“我好歹養了你這麼多年，我爲什麼要心虛？！”
林歲辭看着林玥，脣角扯起一抹極輕的弧度，眼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你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
滿打滿算，林玥也才養了他八年而已，就把他給送到江家了。
如果林玥真的把他當親兒子一樣對待，林歲辭在知道真相後也不至於對她如此態度。
但林玥沒有。
在林歲辭的記憶裏，林玥從來就沒有真的關心疼愛過他，有的只是冷漠無視，不高興的時候還會罵他打他。
八年，就算養只貓貓狗狗都有感情了吧。
“好，好的很！”林玥握緊了拳頭，用那雙佈滿滄桑痕跡的眼睛怨恨地盯着林歲辭。
“現在你應該很高興吧，知道自己不是我這個不要臉的小三生的兒子，而是有錢人家的正牌小少爺了，硬氣了是吧？”
“那你現在還來找我幹什麼，怎麼不去找你的親爹親媽去！告訴他們真相啊，去啊！”
林玥瞪着眼睛，嘶啞的嗓音裏帶着幾分歇斯底里。
林歲辭沒有受她的影響，仍舊平靜，“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什麼…爲什麼？”林玥嘀咕着這三個字，她看着眼前模樣俊秀昳麗的青年，繼承了親生父母的優良基因，忽然就笑了，“因爲我林玥就是個惡毒自私的人，見不得你們好！”
林玥年輕的時候長得也不差，甚至和周文倩有幾分相似，但現在與仍舊保養得年輕秀麗的周文倩相比…
根本就沒法比，她們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她嫉妒周文倩，明明是她先喜歡上江鴻宇的，江鴻宇卻連正眼都沒有瞧過她，滿心滿眼的都是那個姓周的女人。
林玥怎麼能甘心，怎麼能忍下這口氣。
所以她要報復周文倩，讓她這些年來把別人的兒子當成寶貝一樣疼愛着，卻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當成仇人。
“我成功了。”林玥說着，她臉上帶着得逞的笑，“要怪就怪那對夫妻眼瞎，親生兒子在他們眼皮底下生活了這麼多年，他們卻認不出。”
“你就是個瘋子。”林歲辭不由握緊了拳頭，胸膛起伏的速度加快了幾分。
“你就不怕我現在就把真相說出去？”他深呼吸一口氣，“到時候你的親生兒子就會被趕出去，再也不能過富家少爺的生活。”
“而且，如果他知道自己討厭了這麼多年的女人，他口中不要臉的小三就是他的親生母親，他會怎麼想？”
沒想到的是，林玥對此無動於衷，“周文倩和江鴻宇真心疼愛了江樂這麼多年，真的會捨得讓江樂離開？就算你回到了江家，你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早已產生了裂痕。”
“你能原諒江家這些年把你當仇人一樣，對你冷漠無視厭惡？”
“哦對了，就算他們爲了你把江樂給趕出去，我也無所謂。”林玥冷笑了一聲，“我從來就沒有養過我那親生兒子，對他一點兒感情也沒有。”
“同樣的，江樂在江家被寵着慣着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小少爺生活，你以爲他會看得上我？肯認我這個母親？”
“不會，他會恨死我的，甚至比你林歲辭還要恨我。”
林玥的語氣很平靜，說起江樂的時候，就像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聽了這樣的一番話，林歲辭抿了抿脣，陷入了沉默。
看來林玥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居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不管不顧。
不過林玥也很清醒，她說得對，以江樂的秉性，到時候是絕對不會承認林玥這個母親的。
林玥扯起嘴角笑了笑，對林歲辭道：“你大可以現在就去江家把一切都說清楚。”
反正這一天她已經等很久了。
林歲辭算是明白了，跟這樣的一個瘋子根本就沒有道理可講，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不認。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爲江樂感到悲哀。
但也只是那麼一瞬而已，對於一個數次傷害過他的人，林歲辭可沒有那麼大度，能原諒江樂的所作所爲。
“你放心，我會說的。”
林歲辭扔下這句話，掃了病牀上神色近乎病態的女人一眼，轉身往外面走去。
剛打開病房的門，他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男人，擋住了走廊的燈光，高大的身影幾乎將他籠罩在其中。
林歲辭不知道裴川在這裏站了多久，又將剛纔的對話聽進去了多少。
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剛纔本來就打算把他的身世告訴裴川。
裴川對他坦白了以前的事情，他也不想有事瞞着對方。
林歲辭主動握住了裴川的手，壓低聲音道：“我們出去再說。”
裴川反握住了青年微涼的掌心，沒有問什麼，只是在轉身之前，他往病房裏面掃了一眼，深邃的眼眸裏一片陰沉和冰冷。
兩人牽着手一路從醫院裏出來，回到了車上。
司機在前面開車，裴川將面前的擋板降了下來，在車上隔絕出了一片安全密閉的空間。
“裴川，我……”
林歲辭剛說了幾個字，身旁的男人卻忽然傾身過來，摟着他的腰和肩膀，不由分說地將他圈進了懷裏。
裴川將林歲辭抱得很緊，但似乎怕傷着了他，力道並不大。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耳邊傳來男人壓抑低沉的嗓音，林歲辭沒有從這句話裏聽到責怪，反而隱隱帶着幾心疼和無奈。
林歲辭：“你…剛纔全都聽見了？”
裴川：“嗯，都聽見了。”
病房裏的隔音效果並不好，晚上走廊裏又安靜，裴川站在門口就將裏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當時他只是聽見林玥用尖酸刻薄的語氣罵了林歲辭，他本想進去看看，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了林歲辭對林玥說的那句：
——你真的是我媽嗎？
他的動作一頓，無聲地站在門外，將兩人之後的對話都聽了進去。
說不震驚錯愕是假的，但裴川的性格不會讓他流露太多外在的情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林歲辭擡手摸了摸鼻尖，小聲道：“剛纔我就想跟你坦白了，誰知道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裴川握住了他冰涼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輕聲喊了句寶貝，“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裴川沒有生氣也沒有責備林歲辭的隱瞞，他只有心疼。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林歲辭經歷的難過和痛苦遠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他的寶貝原本該是被父母哥哥寵愛嬌慣着長大的小少爺，卻因爲那個叫林玥的女人，從一出生便被交換了身份，揹負着私生子的罵名過了十九年。
裴川曾經也跟林歲辭一樣，他太明白這種感受了。
他突然想到了今天喫飯的時候，在餐廳走廊裏碰見了其樂融融的江家四人。
當時的林歲辭是怎麼想的，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生父母，哥哥，疼愛着別人家的孩子。
江樂偷了林歲辭的人生，還屢次三番地傷害林歲辭。
更加難以想象的，是林歲辭生活在江家的那十一年……
裴川不敢再往下細想，像是有一隻大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臟，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林歲辭擡眸看着眼前的男人，發現對方的目光格外深沉，就連眼眶裏都泛起了紅血絲，裏面覆蓋着快要溢出來的心疼。
被人在乎，被人愛着的感覺是很美好的，林歲辭空蕩的內心像是被一下子填滿了。
“其實現在還好，我已經沒有那麼難過了。”他淺笑着，反過來安慰裴川。
最難熬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
剛開始知道真相的時候，林歲辭真的很痛苦。
那時候他還住在江家，只能每天偷偷地看着江樂和江父江母還有江景延相處得多麼和諧愉快，他們有多疼愛江樂，林歲辭全都看在眼裏。
不知道真相還好，他頂多就是羨慕江樂能擁有這麼愛他的家人。
但是知道了真相…原來這一切都是屬於他的，卻被別人搶走了。
每當這個時候，林歲辭真的很想衝過去告訴他們真相，但他沒有這個勇氣。
當時的林歲辭真的很懦弱。
直到綁架事件發生，毫不誇張地說，那時候的他萬念俱灰，幾乎放棄了生活的希望，想着就這樣算了吧…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離開這個世界，反正也沒人會在乎。
直到裴川的出現……
當然，林歲辭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裴川。
“怎麼會不難過。”裴川低頭，愛憐地親了親青年薄薄的眼皮。
他在他耳邊壓低了嗓音，說林歲辭，我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