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林歲辭現在不想見到他。
裴川閉了閉眼，收斂了情緒，在位置上坐下來，將文件隨手放到一邊，打開了保溫桶。
剛打開蓋子，就聞到了一股濃郁撲鼻的香氣，裏面的排骨玉米湯還冒着騰騰的熱氣。
裴川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味道不像是家裏的廚師做的，他的手頓了頓，這是歲歲親自做的？
高高興興來給他送湯，結果卻聽到剛纔那些話，流着眼淚傷心難過地離開。
裴川自嘲似的扯了扯脣角。
說好不會再讓林歲辭受到任何的傷害，結果現在傷害林歲辭的竟然是他自己。
就在此時，黑子的電話打了過來，裴川接通。
“裴爺。”黑子的語氣有些爲難：“林少爺不讓我們跟着他。”
也不知道林少爺和裴爺在辦公室裏發生了什麼，林少爺出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還不讓他和寸頭跟着，態度非常強硬。
這種情況在之前並沒有發生過，林少爺之前雖然也並不喜歡被他們跟着，但對他們的態度一直都非常友好。
明明進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出來就變成了這樣？
雖然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黑子和寸頭是可以肯定的，林少爺和裴爺鬧矛盾了。
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打電話給裴川了。
裴川擡手捏了捏眉心，“在後面悄悄跟着，別被他看見。”
“好的。”
掛了電話，裴川將手機扔到一邊。
排骨玉米湯的味道不錯，濃郁香甜，裴川沉默地喝完了，卻嘗不出是什麼味道。
腦子裏想的都是剛纔的事兒，有兩個保鏢跟着，應該沒問題……
林歲辭走得很快，寸頭和黑子已經被他趕走了，但他知道這兩人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後。
沒有裴川的允許，他們不能擅離職守。
林歲辭的脾氣一貫很好，其實也不想對黑子和寸頭那麼不客氣，但一想到這兩人是裴川派來跟着他的，再想想裴川做的好事，他就怒從中來。
他現在不想看到裴川，自然也不想看到裴川的人。
剛纔是別墅的司機開車送林歲辭過來的，現在司機還在公司外面等着。
他沒有坐司機的車回去，腳步不停地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車門關上，出租車揚長而去。
兩個保鏢立刻上了裴家司機的車，語氣急促道：“大哥，追上前面那輛出租車！”
司機大哥應了一聲，立刻發動了車子。
出租車上，坐在前面開車的司機問：“小帥哥，你要去哪兒啊？”
出租車司機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長得膀大腰圓，還是個光頭，看着就凶神惡煞不好惹，不過那臉上的笑容非常和藹，笑得眼睛都快沒了。
林歲辭偏頭看向車窗外緊跟在後面的私家車，又看了眼司機大叔跟滷蛋一樣的後腦勺。
“去哪兒都行，麻煩甩掉後面那輛黑色的邁巴赫。”
司機大叔通過後視鏡看了眼緊跟在後面的豪車，瞬間腦補了一段狗血的豪門恩怨，還有動作片裏的追殺戲碼。
“小帥哥你放心，叔年輕的時候可是在道上混過的，保證讓你毫髮無損。”
“坐穩了！”
大叔說完之後便一踩油門，加速向前，儼然把出租車開成了跑車。
車窗沒關，一陣冷風猛地刮進來，讓林歲辭原地打了個冷顫，緊張地抓住了安全帶。
“……”
他只是想甩掉兩個保鏢，並不想把自己的小命給搭上。
司機大叔不愧是在道上混過的，在大馬路上一路風馳電掣，七拐八拐，花了十來分鐘就把那輛邁巴赫給甩掉了。
車速降了下來，林歲辭懸着的一顆心總算落下了，衝司機道了聲謝謝。
司機大叔非常豪爽地說了句不客氣，又興致勃勃地問：“小帥哥，他們追殺你要幹嘛？”
“你放心，叔絕對會爲你保守祕密的。”
追殺？林歲辭蒙圈了一瞬，這光頭大叔不愧是在道上混過的，連腦回路都這麼清奇。
他配合大叔的演出：“我得罪了一個惹不起的人，他要把我抓回去關起來，不讓我出去，我就逃出來了。”
大叔更加興奮了，“這麼變態的嗎？”
林歲辭：“……”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在A城的某個地方停了下來。
林歲辭下了車，得虧碰上了這麼個有趣的司機大叔，剛纔跟他繪聲繪色講了半天他年輕時候闖蕩江湖的經歷，讓他鬱悶的心情好了不少。
林歲辭站在原地，四處看了看。
這裏的風景很美，冬日午後的陽光溫暖和煦，河堤旁的跑道上還有人在放風箏。
歡聲笑語傳進了林歲辭的耳朵裏。
林歲辭站在河邊的欄杆前，一陣裹挾着溼氣的冷風吹過，吹動了額前的碎髮，讓他的腦子都不由清醒了幾分。
他確定寸頭和黑子沒有跟過來，裴川一定得知了這個消息，對方這麼緊張他，現在會不會很擔心？
算了，裴川對他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情，他現在不想關心這人的情況如何。
可林歲辭的腦子裏現在都是裴川的名字，裴川的所作所爲，裴川到底是怎麼想的？
裴川明明知道他有多喜歡那個劇本，有多喜歡那個角色，可對方還是這麼做了。
林歲辭看着被冬日陽光照射得波光粼粼的河面，思緒逐漸飄遠，最後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說不上現在是什麼心情，生氣，失望，難過，委屈……
所有的情緒壓在心頭，像是有一團溼棉花包裹住了他的心臟，很沉很悶，讓他喘不過氣來。
——
“裴爺，我們把林少爺給跟丟了……”
電話裏，黑子的語氣滿是懊惱，誰知道那輛破出租車居然能開得那麼快，還賊他媽靈活。
他交待了事情的經過，屏住呼吸提心吊膽地等待着上司的反應。
裴川的反應很平靜，並沒有責怪兩個保鏢，只是說話的語氣比平時沉：“嗯，你們先回去。”
剛掛電話，李特助便敲門進來了。
“裴爺，半個小時後有一場會議……”
在裴川手底下待了這麼多年，李特助很敏銳地感覺到自家上司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周身都散發着一股低氣壓。
嗯……八成又跟林少爺有關。
剛纔他還在公司內部的八卦羣看到有人說林少爺來公司了，特意給裴爺送愛心午餐。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林少爺呢？裴爺不是應該高興纔對嗎？
裴川擡手看了看腕錶的時間。
李特助眼尖地注意到裴爺戴的腕錶還是林歲辭送的那隻，應該說裴川每天戴的都是這隻腕錶，那些幾百萬的名錶全都被打入了冷宮。
裴川：“會議取消，我有事出去一趟。”
李特助立刻點頭：“好的。”
他現在已經確定了，這事兒肯定跟林少爺有關，裴爺就是工作狂，只有林少爺的事兒才能讓裴爺放下工作。
李特助轉身出去，裴川重新拿起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片刻後，他起身拿上車鑰匙，長腿闊步往外面走去。
另一邊，林歲辭還在河堤公園，裴川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他乾脆將手機設置成了飛行模式。
冬日午後的陽光慵懶，他安靜地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大腦放空，目光沒什麼聚焦地看着對面波光粼粼的河面。
涼風拂過，漾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不知道過了多久，前面突然有行人走來，那人在看到長椅上坐着的林歲辭後，腳步頓了頓，隨後往這邊走來。
林歲辭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沒有察覺，直到那人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歲辭？”那人輕輕喚了一聲，嗓音溫和清越，帶着幾分試探。
林歲辭回過神來，擡眸看向突然出現的人。
年輕男人模樣俊秀，穿戴嚴謹優雅，裏面穿着一件高領毛衣，外面是暖色長款大衣，襯得人愈發修長挺拔，長身如玉，身形略顯瘦削。
他看着林歲辭，一雙桃花眼含着溫潤的笑意，臉色有幾分蒼白。
林歲辭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他沒想到還能在這裏碰到傅言深。
掉海事件之後，傅言深就沒有再出現在他面前，也沒有打電話打擾過他。
林歲辭起身，禮貌又客氣地喊了一聲傅總。
傅言深好像變了，比以前瘦了些，給人的感覺也有點不一樣了，似乎更加開朗，也多了幾分生氣和活力。
對於林歲辭冷淡的態度，傅言深並不介意，“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你，一個人來的嗎？裴總呢？”
林歲辭回答：“我自己出去散散心。”
“介意我坐下來嗎？”傅言深問。
林歲辭點點頭，兩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起坐在了長椅上。
沉默片刻，傅言深主動開口：“對於上次的事情，我還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都已經過去了。”林歲辭笑意不達眼底，“我還得謝謝你把我從海里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