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程淮就再也沒有打聽過姜之的事,三天,姜之已經三天沒見過程淮的面了。

    程淮就好像突然之間有了忙不完的事,外加喝不完的酒。

    叮鈴一聲,酒吧的門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新來的服務員和姜之面對面幹瞪着眼,誰都不認識誰。

    “你們老闆在哪兒?我要見他。”姜之冷着臉,毫不客氣地盯着對方問。

    服務員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穿的嘛倒是有模有樣的,就是這素質嘛,明顯不高。

    “不在。”服務員沒好氣地說。

    姜之面色一沉,他知道程淮肯定在這兒。三天了,程淮已經三天沒回家了,自己給他打了少說也有幾百通電話,不是不接就是喝多了接起來一通胡言亂語,所以,他今天到這兒的目的很明確。

    就是來抓人的!

    “廢話少說我沒時間跟你繞圈子,是你自己叫他出來還是我進去找?”姜之不耐煩道。

    “嘿!我說你這人是不是存在來鬧事的?”服務員見他不肯走,叫囂道,“我說了,我們老闆不在。”

    “不在。”姜之臉上露出一絲戲謔,眼神緩緩地注視着周圍的各個角落,就在他準備替程淮好好盡一下老闆的職責的時候,酒吧經理一路小跑着往他站着的地方趕了過來。

    “姜總。”經理衝姜之笑了笑,彎着腰做了個請的動作,“我們老闆在他辦公室,這邊請。”

    姜之應了一聲,跟着經理往程淮辦公室走去,一股濃重的隔夜酒精味兒飄滿了整個樓道。

    辦公室的門緩緩地被人推開了一道縫兒,程淮艱難地翻了個身,視線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到姜之的臉。

    “你怎麼來了?”程淮趴在牀上,半睜着眼問。

    “跟我回家。”姜之在牀邊蹲下。手指間牀墊的觸感還是那麼熟悉,帶着他回想起了程淮第一次帶他來這個地方的時候。

    “呵。”程淮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哼笑,“回家?回哪個家?”

    “回我們的家。”姜之輕聲說。

    “我們的家,我以爲我們沒有家了。”程淮閉上眼,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

    姜之的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朝着程淮臉龐伸去,他想摸摸程淮的臉,但程淮躲開了。

    “姜之,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既然我都沒有干擾你能不能請你也別來干擾我?”

    程淮的聲音聽上去啞啞的,就像是隻被人割開喉嚨放了血的雞一樣,聽得姜之心頭一顫。

    姜之知道,程淮是在爲自己有事瞞着他而生氣,但像程淮這種內心極其擰巴的人,他有時候可能連自己在想什麼都搞不懂,所以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一天又一天地把自己泡在酒精裏,一直到姜之自己找上門來。

    “跟我回家吧,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幫忙。”姜之說。

    明天,程淮在心裏慢慢地想着,爲什麼剛好要是明天?明天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啊……

    半晌後,程淮枕在牀上的腦袋輕輕搖了搖,“算了吧,明天我有事。”

    “程淮。”姜之看着他,緩緩地握緊了拳頭,“我保證,過了今天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相信他?程淮不說話了,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姜之看。姜之口中所說的明天正巧是程淮的生日,自從母親去世後程淮每年生日不管颳風下雨都會去母親墳前看看,陪她說會兒話。

    這是第一次,程淮竟然因爲姜之的一句“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產生了動搖。

    “明天就是我生日了。”片刻後,程淮用一雙含滿紅血絲的眼睛盯着姜之說,“你想好送我什麼禮物了嗎?”

    “想好了。”姜之的嘴角勉強向上翹了翹,“早就想好了。”

    ……

    當天晚上,在姜之軟硬兼施的強勢說服下,程淮總算跟着他回了家。

    程淮本來以爲自己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就在今天早上,他甚至已經花錢在酒吧門口買了間小型公寓,但沒想到,錢纔剛花出去不到二十四小時自己就又回來了。

    二人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剛亮程淮就揹着自己提前準備好的東西出了門,姜之躺在牀上,豎着耳朵聽着從程淮屋裏傳出來的那聲輕微的關門聲。

    保時捷一路風馳,車燈劃破了山上那層薄薄的霧氣,程淮坐在車裏一雙手緊緊捏着方向盤,心裏亂的就像路邊的雜草一樣。

    終於,車停在了一座長滿了綠植的小山前面,程淮提着包下了車,開始徒步往山上走去。

    程嘉沉睡着的地方就在這座山上,她走的時候程淮年紀還小,因爲有了柳茹傾的介入她跟蘇文光的關係一直鬧得很僵,以至於她去世之後,蘇文光甚至都不願意多花點兒錢爲她買一處好一點兒的墓地。

    程淮看着眼前雜草叢生的墓堆心裏恨得要命,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恨不得將蘇文光和柳茹傾撕碎嚼爛了吞進肚子裏,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消除他積攢在心裏二十幾年的仇恨一樣。

    “媽。”程淮將雜草處理乾淨,跪在地上輕輕地喚了一聲,“我給你帶了一套國外進口的畫筆,你在那邊用用看。”

    一套嶄新的畫筆被程淮擺在墳頭,包裏還有一些顏料之類的,程淮慢慢地,一件一件地往外掏着,整整齊齊地碼成了一堆。

    “雖然不知道這些東西你現在到底還能不能用得上,但你離開我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久到我已經想不起來你活着的時候都喜歡哪些東西了,你就原諒我吧,你兒子是真的很笨。”

    程淮找了片空地坐了下來,盯着墓碑輕聲說。

    “媽,其實你大概也看出來了,今年的我和往年似乎有點兒不一樣了。嗯,我結婚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爲這個消息而開心,但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

    “婚事是他給我決定的,我本來不想答應但後來又一想,在哪兒活着不是活着,離開蘇家對我來說也許纔是最好的選擇。”程淮臉上露出一個諷刺的笑,“畢竟我要是再在那個家待下去的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柳茹傾暗殺掉。”

    “呵呵。”程淮對着墓碑笑了兩聲,一滴淚順着他的眼角落下了,瞬間隱進了草地裏。

    “不開玩笑了,我給你講講和我結婚了的那個人吧,我覺得你大概會很感興趣的。”程淮說。

    姜之站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面,靜靜地聽着程淮的訴說。他料到了程淮今天要做的事,但沒料到,蘇文光對待他的結髮妻子會狠心到這種地步,程淮母親的墓地竟然會在這麼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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