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程淮獨自在浴室呆了很久,蘇文光的臉程嘉的臉在他腦袋中反覆橫跳着。

    他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小時候的記憶就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向他涌來,他看着那些潮水,心裏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他站在一座孤島山,他拼命地想要呼救,但他張不開嘴。

    “程淮。”

    突然,姜之的聲音如同晦暗潮水中的一艘小船一樣衝進了程淮的世界。

    姜之在叫他,是啊,姜之在叫他。

    程淮背靠浴室光滑的大理石牆面,他緩緩地睜開眼,花灑中溫熱的水大顆大顆地砸進他眼睛裏,他那爲數不多的淚水混在裏面,顯得既可憐又好笑。

    浴室門嘩啦一聲開了,姜之依舊在門口站着,程淮一雙通紅的眼睛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秒,一秒鐘過後整個人脫力一般地倒在了姜之身上。

    “姜之,我沒有家了。”程淮抱着姜之喃喃地說。

    姜之看他這副模樣心都要疼碎了,手在程淮背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扶着,“你有家啊,這裏不就是你的家嗎?我在這兒,我陪着你呢。”

    “程淮,你擡頭看看我,你在這兒呢。”

    姜之的手慢慢撫上了程淮的臉,他強迫程淮看向自己,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想讓自己成爲程淮的依靠。

    一整天,程淮一整天幾乎一句話都沒跟姜之說,他只是靜靜地坐在牀上,面對着那面空了的牆壁看了一遍又一遍。

    姜之沒問程淮那張畫到底去哪兒了,但就是從畫消失的那天起,程淮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蘇家的突然覆滅讓整個市的生意都變得難做了起來,上頭查得緊,幾乎所有的行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其中波及最爲嚴重的就屬程淮他們公司。

    也許是出於程淮和蘇文光之間的關係,上頭派下來檢查的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住在程淮公司裏。

    程淮整天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空去想關於蘇卓的那些破事,明明之前極度反對下班回家還要加班這件事的一個人,現在被逼得幾乎所有空餘時間全都待在書房裏。

    晚上十一點,姜之站在書房門外看着還在工作的程淮,其實出於對工作的敬業方面來講,他應該理解程淮,畢竟在這方面他自己也是一個主張精益求精的人。

    但現在,他就是看程淮不順眼,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咚的一聲,姜之將一瓶還沒開蓋的洋酒擺在書桌上,吊着眼角撇着程淮。

    “睡不着,陪我喝酒。”姜之說。

    程淮坐着沒動,甚至連眼睛都沒從文件上挪開過,就只是伸手幫姜之擰開了那瓶洋酒的瓶蓋。

    “乖,你先自己喝,我馬上好。”程淮說。

    姜之看着他,心裏突然覺得現在這個場景好像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他們剛結婚那會兒,自己也像程淮現在這麼忙,程淮也像自己現在這樣帶着酒杯來找過自己。

    那接下來……要做點兒什麼呢?姜之在心裏默默地回想着程淮當初的一舉一動。

    片刻後,他將酒瓶擺去了程淮盯着看的那份文件上,一雙大長腿輕輕一跨,人就坐在了程淮腿上。

    “文件好看嗎?”姜之雙手摟着程淮的脖子,一雙細細長長的眼睛在程淮嘴脣附近不斷遊走着。

    “不怎麼好看。”程淮的手搭在姜之腰上,“但那是工作,我需要賺錢,然後養你。”

    “哈。”姜之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聲輕笑從他嗓子裏泄了出來,“我什麼時候要讓你養了?”姜之貼在程淮耳朵邊上問。

    程淮神色一滯,搭在姜之腰上的那隻手漸漸握成了一個拳頭。

    “確實不用。”程淮說,“但我想養你。”

    “好。”姜之溫熱的氣息灑在程淮脖頸間,程淮拳頭都快握爆了,拼命忍着心裏想把姜之就地按倒的衝動。

    很顯然,姜之想要的就是他的這種衝動,自打蘇家出事以來,姜之考慮到程淮剛剛經歷了那麼悲情的事,換誰都得緩上一段時間,所以這段是日子裏,姜之主動搬回了自己臥室睡。

    但這都多少天了,程淮竟然一點兒要讓他搬回去的意思都沒有。

    “程淮。”姜之的舌頭在程淮耳廓上輕輕舔了一下,聲音軟的簡直就像一朵巨大的棉花糖一樣吸引人。

    “我想……”

    姜之手上的行動代替了他想說的話,程淮身子一抖,腦子裏完全反應不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姜之會以這種方式主動要求自己跟他做那種事。

    見程淮沒反應,姜之有些失望,正在解程淮褲腰帶的那隻手一頓,臉上的表情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算了,我回去睡了。”姜之從程淮身上站起來,冷聲說。

    “等一下。”見他要走,程淮伸手將他拉住,桌上的文件被程淮匆忙丟進抽屜裏,手輕輕一帶姜之就又坐回了程淮腿上。

    “讓你自己睡生氣了嗎?”程淮問。

    “沒有。”姜之嘴硬道。

    程淮帶着一絲青茬的下巴在姜之肩膀上磨了磨,輕聲說:“寶貝兒對不起,我爲我這段時間光顧工作而忽略你道歉,以後不會了。”

    姜之一言不發,任由他抱着。其實他不是在生程淮的氣,他就是怕程淮把自己憋壞了,自己好不容易纔將他從蘇家那個水深火熱的地方拉出來,他不想讓程淮重新回到過去。

    “寶貝兒,你想在哪兒,在這兒還是回房間?”程淮的手開始往姜之睡衣裏探去,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情|欲。

    其實姜之本來是想說回房間的,但還沒來得及說話整個人就被程淮抱在了書桌上。

    “就在這兒吧,我忍不了了。”程淮喘着粗氣說。

    可憐的睡衣,姜之纔剛穿一次就報廢了,自從跟程淮開始進一步的深度交流之後,姜之的睡衣和襯衫換得格外的勤。

    ……

    一小時之後,姜之順利地躺回了自己牀上,程淮摟着他,臉上那股疲憊的神色暫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滿足感。

    “書桌太硬了,胳膊伸過來,我幫你揉揉。”程淮說。

    姜之一整副喫飽了的樣子,半眯着眼將自己的胳膊耷拉到了程淮身上,程淮看了他一眼,幫他細細地揉着胳膊肘泛紅的位置。

    “程淮。”姜之喚了一聲。

    “怎麼了?”

    程淮以爲他是想就剛剛自己的表現給出些評價之類的,耳朵都豎起來了,準備好好聽姜之接下來要說的話,可沒想到姜之接下來要說的話瞬間就把他心裏的那撮小火苗澆滅了。

    “我託人打聽過了,蘇卓最後還是進去了。”姜之說。

    程淮一愣,隨即哼了一聲,“我知道。”

    “還沒判,但應該不會從輕發落,畢竟他還涉及到走私違禁藥物的問題。”姜之又說。

    他想試探程淮到底是什麼反應,但現在看來,這事兒程淮應該早就知道了。

    半晌後,姜之又問:“你知道爲什麼蘇文光給蘇卓花了那麼多錢,蘇卓最後還是得進去了嗎?”

    程淮看着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動了動,嘴脣張了張但是沒說話,姜之躺在他臂彎裏,手不自覺地牽起了他的手,片刻後,程淮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乾的。”

    姜之笑了笑,其實他早就知道蘇卓的事是程淮乾的了,那五個億是程淮給自己,給蘇文光,甚至給程嘉的一個交代,但同時,他也一定會給蘇文光和柳茹傾一個比他當年痛一萬倍的教訓。

    這叫以眼還眼,這才符合程淮的辦事風格。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壞?”程淮問。

    姜之搖了搖頭,“沒有,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蘇卓做錯了事本來就應該受到懲罰,但蘇文光試圖花錢爲他免去這個懲罰,你這麼做只是爲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公平一點兒而已,沒什麼錯。”

    “是嗎?”程淮臉上扯出一個笑,“那就好,我以爲你知道之後會覺得我很可怕,會變得不想理我。”

    姜之將牽着他的那隻手拉到胸前,在上面落下輕輕一吻。“不過說真的我還挺想知道你到底是用了什麼辦法纔在蘇文光眼皮子底下把蘇卓送進去的?”

    “花錢。”程淮淡淡地說,“跟你學的,沒有什麼消息是花錢買不到的,尤其在蘇家現在這種牆倒衆人推的情況下,但凡知道點兒內情的人都巴不得趕緊把消息賣出去好賺最後一筆。”

    “哦……”姜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蘇卓真是太費錢了,我給你的那點兒聘禮全被他花了。”

    “不急,將來我還可以賺更多還給你,哪怕你不當總裁了,我也能養得起你的。”程淮說。

    姜之身子動了動,將腿搭去了程淮腿上,蹺着腳問:“說真的,要是有一天我也跟蘇卓一樣,犯錯了,要死了,你會救我嗎?”

    “會。”程淮毫不猶豫。

    “哪怕我犯的是絕對不能饒恕的錯?”

    “哪怕你犯的是絕對不能饒恕的錯。”

    “姜之,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別說你是偷稅還是走私,就算你是殺人放火,我都會像蘇文光那樣毫不猶豫地救你,底線都是留給別人的,在我這兒,你就是我的底線,只要能換你留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肯放棄。”程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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