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大人,今天的油糖酥餅也已經買回來的。”

    這是個大概年紀只有十六七歲的女娃娃,身着淺色布衣,小小的身板前緊緊抱着糕點鋪打包的木匣子。這是她每天早上去置購糕點的第3個月頭,每天都堅持不懈的早起去排隊,爲了,就是能給尚書夫人喫上一口熱乎的。

    “好,置辦好後呈上桌子,便可下去領賞例了。”從內屋的隔間,傳來了一個清潤又低醇,像早春的溪澗滋潤如心靈。

    “大人,昨天的酥餅是否照例賞給歸院的孩童?”女娃娃行禮。

    “好,小桃,務必要挑選好的再送,若不夠,可再去購買些。”

    “是。”女娃娃再次行了禮,便緩緩的退出屋子。

    “今天下朝下的早,索性便回來早了些。”我擰乾了手帕,便開始在你臉上輕輕擦拭,今天你的氣色似乎比昨日紅潤了些,不知是不是因爲過於牽掛導致眼花的緣故。帶着這種期盼,我掀開一小邊被褥,找到你手腕處,緩緩搭上脈搏。

    這裏和胸口,是你還在的證明,每天必須給你把一遍脈,我才能安心。今天你的脈象也是平穩的,這是好事。

    我舒了口氣,重新給你蓋好了被褥,拿了個圓椅,便在你牀榻邊坐下。

    “今天的公文比昨日多了幾本。”我也不知是在與誰說話,因爲我知道,你還在與那周公會面,所以你今天還是不會回我。

    我試圖想專心看着公文中的字,每個字我都認得,可是,卻無一字能入得了我的思緒。別看我一身端正,目不轉睛的盯着書籍,可我的心思打從下朝回來見到你,便一直在你身上了,這三個月皆是如此。

    看不下去,便不看了吧。

    我放下書,便繼續轉過頭,視線再次回到你的臉上。

    我從前極少有機會這樣好好的端詳着你,發現已經是少女的你,五官也完全長開了,更明朗可人了。可是你消瘦了太多了,許是這些天你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食物極其難入得了你的胃。想到這,我心裏就有萬般的悔恨,我覺得我很該死,要是早知你今天會一直昏迷不醒,那晚我便不放你走了。

    你跟我告別那晚,是我的生辰,你說酥糖油餅已經是你全身最好的東西了,對了,還有那茉莉花枝,你讓我不要嫌棄,我當然不會嫌棄的,我反而很歡喜。只是,那天我感覺到了你話中的不對勁,但是我不敢去猜測。我的身世就如一根無形的線,拉扯着我,捆綁着我,所以我害怕,我害怕你知道與我走太近,瞭解過更多後,便不會喜歡我了。

    你失蹤的那四年我到處尋你,可是我尋不到你,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於是我便每天在你那空蕩蕩的宅府裏等你,這一等,便等了你四年。

    我只去過你的宅府幾次,但是那都是在我們雙方父母還有交集時。所以,在等你的這四年,我覺得我的罪孽更加深重了。這宅子,如今冷清的嚇人,第一次來這個宅子的時候,明明還是威風堂堂的將軍府,而如今,已經是空蕩的沒有一點生氣了,所以這些年,你都是這樣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嗎?好在老王叔還會定期回來修整一下宅子,不然,你自己一個人在裏面呆着,也不是辦法。

    我很想幫你,可是在蘇大將軍和伯母在戰場慘死後的一年裏,我們家,也便落寞了。那年,我16,你12,,我母親失蹤,父親被陷害含冤而死,我便被寄送到書院,跟着書院的先生每日上課當書童。書院的孩子都嫌棄我是靈狐後人,都不願與我接近,唯獨你,每日都帶着酥糖油餅和茉莉花枝在我的隔間門口等我,你說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兩樣東西,連你自己都捨不得喫,可是卻盡數塞給了我。

    可是,這樣好的禮物,都給了這麼髒的我,你真的值得嗎?

    這些年,我一心想着復仇,我知道殺害我父親的兇手是誰,但是眼看着那個人是當朝的吏部尚書,踩着我父親的屍體上位,到如今的風光無限,我就憎恨,我發誓要親手殺了他,我要把父親的位置奪回來。不過,以我現在的能力,被他的手下捏死,都是手到擒來。

    所以,打那起,我就一直和與人保持着距離,我不敢相信隨便相信任何一個人,因爲那個人還知道我還活着,所以我不敢虛張聲勢,我要把自己藏好,我要活下去。我一邊收集着父親冤死的證據,一邊在尋找我的母親。我一天除了在書院幫先生忙外,時不時會去各大酒樓說書彈琴,是因爲大理寺的少卿左大人很欣賞我的琴藝,他看的起我,但這何嘗不是個好的機會呢?在酒樓做工的薪利雖不多,但足夠我養活自己和做我想做的事,對不起,我這個時候,還不能分太多的精力給你,我是個極其自私,眼裏只有家國仇恨的人。

    可是我發現,你並不在乎。

    “我可是這個京城裏人人都膈應的靈狐的後人。”

    “小狐狸也可以交朋友,也可以成親,你看看我可以嗎?”

    “你不害怕我嗎?”我問。

    “不害怕,因爲你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你回答的堅定誠懇。

    “你爲什麼喜歡我。”

    “因爲你長得好看。”

    我竟然有些生氣,就只是因爲長得好看嗎?後來我想了想,確實是這樣,我身上確實沒剩下什麼值得你去喜歡的了,便都依你罷。

    這樣日復一日的來書院給我送禮,你說這是你的嫁妝,要我收好,我就覺得你真的好可愛,茉莉花枝便是你的嫁妝?還有那糖油餅?哈哈,既然是你給我的,那我必定會好好的收好。

    三年後,你16歲,我20歲,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真的奪回了我父親大人的位置,我親手斬殺了我的仇人,以及他的那五十餘人的同夥。一下子殺了這麼多人,並不害怕,因爲我不止殺了他們,在輔佐大理寺左大人查案時,我也殺過不少仇家的聯絡人,我已不知何時習慣了這般。

    如今地位有了,權力有了,我終於可以放下一切的壓力和猜疑,三書六禮鳳冠霞帔的把你娶回家。可造化弄人,這老天就像是與我作對一般,我收到了官家要我與西域郡主聯姻的命令,好在郡主也不喜歡我,可是郡主父親卻非常鐘意我,所以郡主與我便開始演一齣戲,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告訴你。

    所以導致你以爲我是真的喜歡郡主的,我想,你應該很傷心吧。

    我這個人明明殺伐果斷,毫無情面一說,可是一面對自己的感情,我就變的格外的懦弱和退縮,我不知道怎麼樣去愛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我不知道怎麼做,纔是正確的處理方式。

    對不起,我猜,你不會原諒我的。

    我在你的宅府裏等了你四年,正當我對這個世界已沒有任何念想時,你回來了,可是你是帶着傷回來的,這是我第一次見你這麼狼狽脆弱,我很高興,但是我又很害怕,我不知道你這些傷是怎麼弄的,我害怕你會放棄自己,但我一定能治好你。

    你確實回來了,可是,你卻不願意醒過來,是不是不願意見我了呀。

    好在我靈狐的血還是有點用處,可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看看我,我已經很久,沒有喫到你的糖油餅了,茉莉花枝我每日都有好好的修剪,可是怎麼修都覺得不對,我想,原是不是出自你的手吧。

    我伸手撫摸着你的臉,從你的眉毛,到眼窩,鼻尖,下巴,你醒的時候的每一個動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每一處,都能讓我心跳漏掉半拍,真是可愛,我真的很喜歡。

    “糖油酥餅我今天也買了許多,你醒來,便可喫上了。”

    我撫摸着你的秀髮,發現比上月長了幾分,我不由的發自內心的笑了聲:“我的面面,有在好好的活着呀。”

    “你與我說過,加油,這詞子的意思。”我眼眶忽然一陣溼熱,所有的你我之間曾經的回憶盡數的浮現在了眼前:“那我的面面,也要好好加油。”

    我起身去尋那盆茉莉花,拿到你的牀榻邊坐下,開始理着枝葉。

    “這茉莉,似乎要開花了。”

    一天總是過的那樣慢,不過,好在能熬的到夜晚。我洗漱完後,便坐上牀榻,在你的旁邊翻閱着公文,總是要處理這些的。

    熄了燈,我便在你的旁邊躺下,我擡起你的頭,枕在了我的肩膀上,你以前睡覺總喜歡抱着被子,現在,終於變成抱着我了。

    你身體微微涼,雖不及我身上的涼意,但至少抱久了,還是可以給你帶點溫度的,不過不重要,你在我身邊,我便安心。

    “面面,明日若你醒來,可否喚我一聲官人。”

    “面面,加油。”

    “面面,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作者題外話】:看到這裏大家應該都差不多猜的出來了吧,面面和另一個時空的面面,是有聯繫的。這個時空的李懷遷和那個過去時空的李懷遷,也是有聯繫的哦,不過我們李懷遷大人真的如願以償見到了富有生機的面面啦,兩人的前世實在是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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