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芥來不及和關門的倒黴蛋計較太多,就發現倒黴蛋眼熟得很。

    但尚未弄清狀況,他沒貿然上前。

    闖進來的女生靠着門板滑坐到地上,束起的馬尾松散地歪在一旁,洗得發白的t恤的領口被撕扯開,快要擋不住身體,模樣十分狼狽。

    她精神恍惚,沒察覺房間裏還有一個人,大口喘着粗氣,蜷縮成一團,雙手捏緊手臂,止不住地顫抖。

    恰巧裏間的機器中止工作,文印室裏安靜下來,走廊上急躁的腳步聲格外清晰,愈來愈近。

    聲音的主人似乎在找人,挨個打開房間的門,在文印室外受阻後,粗魯地砸起門板,咚咚聲配着女生的反應着實詭異。

    女生嗚咽出聲,忙側身往角落裏鑽,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因對方閃避的動作,荊芥看了清正臉,認出這人是從清潔區那次過後見過一兩面的餘櫻。

    有了之前的遭遇,結合此番場景,他意識到對方遇到麻煩事了。

    壞掉的門不論外面怎麼拉扯都打不開,門外的人沒有離開的打算,執拗地拽着門把手,老舊的門板吱呀的響着,有種垂死掙扎的絕望感。

    從裏間出來,荊芥欲上前詢問幾句,可不等靠近,他便聞到一股甜膩的香味。

    那香味味彷彿落進乾柴裏的火星,突如其來的灼熱感順着脊椎遊遍全身,異常的興奮感吞噬着意識。

    他停下腳步,扶住牆壁,不禁皺起眉,感覺喉嚨一陣發緊。

    理智上,他很討厭這種氣味和因氣味引發的奇怪反應,而在一片混沌的腦海裏,卻不自主地被吸引。

    確認門外的人一時半會兒進不來,餘櫻才注意到文印室裏還有其他人。

    她驚懼地望過去,認出是荊芥後,不由地鎮定了些。

    荊芥回過神來,壓下莫名的衝動,朝門的方向靠近,透過門上的副窗看了一眼外面,“那男的你認識嗎?”

    餘櫻縮在牆角,聞言搖了搖頭,“我印完成績單從後門出去,在居民樓附近碰到了他,他突然……”

    聽對方聲音帶着哭腔,荊芥擔心情況變得更麻煩,想着安慰幾句,又尷尬地偏過頭,猶豫了片刻,他脫下外套扔給餘櫻。

    落在身上的外套上隱約能聞到薄荷葉的味道,餘櫻揪着外套邊沿把自己包裹起來,漸漸放鬆的身體。

    “我沒地方跑,只能退回學校裏,想找地方躲一會兒,文印室離得近。”話音戛然而止,她再次裹緊外套,對這次不美好的相遇感到些許難過。

    見對方沒吱聲,她將臉埋在外套的袖子上,喁喁噥噥,“對不起,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當走近後,香味愈發濃烈,荊芥煩躁地側倚在門板上,握拳抵在鼻子下揉了揉,注意力渙散,完全沒聽進去,“你說什——”

    一句話沒說完,砰的一聲,門外的男人打碎了副窗的玻璃。

    離窗子最近的荊芥躲閃不及,被唰啦飛濺而來的玻璃碴劃破了臉頰。

    疼痛感讓他清醒了幾分,他朝角落退了幾步,躲開男人伸進來胡亂抓扯的手。

    然而,他沒顧得上臉上滲着血珠的傷口,神經倏地緊繃起來——

    室內與外界連通後,飄散進來的氣味像是一種充滿敵意的信號,與甜膩的香味不同,這種氣味讓他十分牴觸。

    如野獸感受到自己的地盤被侵略,他本能地警惕起來,半闔着眼,凝視破窗的手。

    門外的男人從最開始就一言不發,一副不能溝通的樣子,赤紅着眼,咯吱咯吱地磨着牙,即使手被卡在窗框上的碎玻璃劃破也絲毫不在意。

    正是僵持的時候,餘櫻同樣聞到了那股氣味,但她的反應和荊芥大相徑庭,燥熱感來勢洶洶,整個人似一塊放進烤箱的棉花糖,骨頭都烤軟了。

    喘氣聲越來越重,她眼前變得模糊,一面恐懼地縮成一團,一面渴望與那氣味來源離得更近。

    眼淚不受控制地留下來,她抓緊身上的外套尋求一份安心,可原本沁涼的薄荷味在此時成了澆在熊熊火焰上的一杯烈酒,渾身的溫度不停攀升。

    哭聲再也忍不住,身上疼得厲害,她手腳發軟的往前挪動着。

    荊芥越發弄不明白,僅剩的一點清晰的意識負隅頑抗着眼下的未知,他擡手輕拂掉臉上沾着血的玻璃渣,恍然發現臉燙得嚇人。

    與受傷時的低熱不一樣,這次的體溫更高,蠶食着理智。

    光是維持清醒已經讓他筋疲力盡,他扶着門板準備尋一處離兩種混雜着的氣味遠一點的地方坐會兒,卻不知何時被一隻手牽住了褲腿。

    他轉過身去,蜂蜜一般甜且稠的香味撲面而來,氣味的來源顯而易見,他沒力氣反抗,腳下灌注了水泥,封在原地。

    氣味濃郁地充滿了整個文印室,門外的男人發了瘋地砸着門板,餘櫻視若無睹地一再靠近。

    她借力伸直上半身,壓抑着、試探着攀附在荊芥身上,搭在肩上的外套滑落到地上,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膚,手臂上一片掙扎時留下的紅痕,刺激着荊芥的視覺感官。

    得不到迴應,她雙頰緋紅,淚眼婆娑地懇求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辦啊?你幫幫我,幫幫我啊!”

    早在轉身的時候,荊芥便及時用手捂住了口鼻,依舊於事無補,他用另一隻手的手指狠狠地掐着掌心,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後退。

    和籃球賽後如出一轍的聲音趁虛而入,夢魘般如影隨形。

    ——“是她求我的,答應她,我想做什麼都行。”

    氣味織成一張巨網,把在場的三人牢牢捆住,餘櫻明明在躲,那香味卻極盡誘惑,一絲一縷皆赤-裸直白,分明是一隻主動躺上砧板的羔羊。

    情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複雜,不只自己中招,荊芥的抵抗力被大幅度削弱,他失控地將手伸向餘櫻,對方眼裏希冀的目光鼓勵着他的行爲。

    他的身體像被另外的靈魂控制着,還有一道聲音拼命暗示自己眼前的人需要他,他也同樣需要對方。

    手快要觸碰到那隻裸露在外的肩膀時,微信提示音突兀地響了一聲。

    荊芥迷濛地記起這是有人回消息的聲音,而他剛纔是在和誰聊天……

    眼神失去焦距,腦海中遲鈍地浮現一個人影影綽綽的身影,不需看清,荊芥就能肯定這個身影纔是自己真正需要的人。

    模糊不清的身影和關於聊天對象的記憶結合在一起,依稀有了名字。

    停滯在半空中的手快速地轉變了方向,荊芥撈起地上的外套,重新扔回餘櫻身上,把人蓋住,又捏起拳頭用力地錘了幾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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