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知道自己的名聲在裏世界越傳越奇怪是在兩天後,彼時他正參加完港口黑手黨的例行會議,剛打算回去批閱文件,就聽見森鷗外笑眯眯的一句“中也最近開始喜歡喫甜食了嗎?”

    中原中也一開始以爲這只是首領的突發奇想,直到夜晚巡邏的時候,平日裏頗受港口黑手黨照顧的店主們紛紛爲他送上了事先準備好的甜點。

    對這種東西絲毫沒有興趣的中原中也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當然,拒絕不了的全部塞到了看起來比他還疑惑的芥川那裏。

    有人在給他造謠。

    中原中也皺眉,本打算親自去查清楚謠言的源頭,一回港口黑手黨,辦公桌上便多了個打包好的禮盒。

    一條摺疊好的裙子上方是一枚紅色的u盤,角落裏還有一封看起來像信的紙條。

    之所以是“看起來”,是因爲上面只有兩行字。

    [致喫小孩的小矮人中也——

    不行,雖然是小七穗的請求,但光是想到要給你寫信我就要噁心吐了]

    ……

    中原中也咬牙切齒。

    果然,除了那煩人的叛徒,也沒有人會做這種無聊的事了。

    不過……

    中原中也的目光停留在“七穗”這個名字上。

    如果沒記錯的話,彭格列十代目的亡妻也叫這個名字。

    他那時代表了港口黑手黨參與了葬禮。

    中原中也皺起眉頭。

    ……是巧合嗎?

    -

    江戶川亂步很喜歡撒嬌,而大多時候,崎野七穗完全無法拒絕對方的撒嬌。

    於是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和江戶川亂步總是抱在懷裏的零食一個地位了。

    草綠色的沙發上,江戶川亂步的下巴輕輕搭在她的頭頂。青年掛得像只樹袋熊,兩隻手臂將她攏在懷中,最後連一隻腳也纏了上來。

    奇怪的是,江戶川亂步反倒是先醒來的那個。

    “醒醒,七穗醬。”

    他會蹲在沙發邊上戳一戳她。

    然後還不等她回答,就自顧自地收回手——

    “算了,還是繼續睡吧。”

    “亂步大人要先去做任務了哦!”江戶川亂步如此宣佈道。

    他彎着脣角,連眉梢也掛着笑意,好像一隻午休後懶洋洋地磨着爪子的貓。

    偵探社的門被輕輕打開,又被無聲地合上。

    江戶川亂步的步伐緩慢,一步一步往記憶裏的地點走去。

    不能永遠依靠七穗醬,所以有些東西得學會纔行。

    江戶川亂步把地圖在手中轉了兩圈,因爲出發前拜託國木田幫忙查了路線,找起來倒也不是很困難。

    在七穗醬說出真相的時候,江戶川亂步就產生了一個設想。

    如果七穗在不斷循環,世界上是否存在着同樣的案例。

    這麼想的江戶川亂步對比了一下最近幾年同名死亡的人。

    “亂步先生,您來了。”

    緊閉的門外站着一名警官,看上去已經等了很久。

    但男人對於江戶川亂步有些遲到這件事並不在意,反而禮貌地點了下頭。

    這是一件懸案,已經困擾了他們搜查一課很久,如果江戶川亂步能解開謎團,就算再遲到一個小時他也沒什麼意見。

    江戶川亂步含糊地“嗯”了一聲,沒什麼猶豫地推開了門。

    解剖臺上是一個男人的屍體,即使浸泡了福爾馬林,可由於沒有家屬,存放的時間太久的緣故,仍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一向孩子氣的江戶川亂步卻沒有因此皺眉。

    “果然不帶七穗醬是對的。”名偵探這麼嘟囔道。

    他的鼻樑上是一副眼鏡,綠色的雙眸睜開,目光落下的時候平靜地捕捉着每一個線索。

    屍檢報告顯示沒有傷口,死者的內臟完好,血管裏的血液卻早已停止了流動。

    於是心跳和呼吸也跟着停了下來。

    這樣的人,是因爲什麼而死的呢?

    更確切地說,這樣的身體條件,根本就是爲了未來的死而復生準備的。

    口袋裏的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

    [睡過頭了!抱歉!]

    是七穗醬的短信,末尾還帶了個可愛的表情包。

    [亂步先生在哪裏?需要我來接你嗎?]

    名偵探的心情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好了起來。

    [不用了!等七穗醬把文件看完,亂步大人就回來啦!]

    江戶川亂步回道。

    [誒,亂步先生認路了嗎?]

    [嗯嗯,我努力了哦。]

    雖然走錯了兩次,電車坐過了站,等紅綠燈時被汽車碾過水窪濺起的水弄溼了頭髮,但江戶川亂步的心情並不糟糕。

    快點結束的話,回去就能見到七穗。

    “您有頭緒了嗎,偵探先生?”一直守在一旁的警官問道。

    “嗯。”江戶川亂步收起手機,“你之前說,他的屍體是在火災發生後整理現場的時候發現的,對吧?”

    聽到這句話的警官愣住:“不,我並沒有那麼說過——但正如您說的一樣,我們是在一棟完全被燒燬的建築物裏發現的他。”

    一瞬間,年輕的警官瞬間對面前這位上司叮囑過好好照顧的偵探充滿了敬佩。

    江戶川亂步盯着男人末端略微卷曲的頭髮看了一會。

    人怎麼可能比用鋼筋固定的建築物更堅強呢?

    是因爲那所謂的遊戲,纔將屍體修復成這樣的嗎?

    如果是這樣,修復的程度又是根據什麼確定的?

    江戶川亂步罕見地皺起眉頭。

    看來得再確認一下七穗醬參與遊戲前的情況纔行。

    “我明天還會來的哦。”拋下這句話的名偵探說道。

    他從警局裏走出,鼻子因長時間的刺激而有些難受。

    江戶川亂步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

    要是在他解開謎題之前,七穗醬就死掉了怎麼辦。

    盯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時,江戶川亂步突然這樣想道。

    他的推理從來沒有出錯過,這個世界上也不存在他解不開的謎團。

    老實說,即使知道分開以後會重逢,但一想到每天睜開眼的時候再也找不到七穗醬了——

    江戶川亂步就覺得非常討厭。

    “不需要我送您回去嗎?”慢了一拍,追出來的警官先生氣喘吁吁地問道。

    江戶川亂步坐在花壇邊上:“不用。”

    “那您是……”

    “與其擔心我,剛剛有兩個人跑過去了哦。”江戶川亂步託着下巴說道,“他們揹着包,衣服下襬出鼓出來了一塊,應該是帶了槍。”

    年輕的警官怔住。

    “距離這裏兩百米的地方有一家銀行,如果時間準確,銀行的警衛應該和運鈔車一起在三分鐘前剛剛離開。”

    偵探先生平靜地推理着一切,全然不顧路過的人驚恐的眼神。

    半信半疑的警官還在猶豫,遠處卻已經傳來一聲槍響。

    停在枝頭的鳥雀驚起,日落時分,整條街道陷入了混亂之中。

    一旁的警官反應過來,立刻拿起對講機,似乎馬上就要調集警力。

    但是卻被江戶川亂步輕飄飄的一句“沒關係”制止了。

    “打暈一個人原則上只需要1秒鐘,但考慮到還要保護無辜的羣衆,就以一分鐘計算好了。”

    “七穗醬的力氣很大,託着兩個成年男人走過來大概只需要五分鐘。”

    “所以,一共是七分鐘。”

    警官疑惑地皺眉,有些跟不上思路:“您在說什麼?”

    江戶川亂步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

    “意思就是,再過五分鐘,就會有人把歹徒送到你面前啦。”

    雖然沒把“你好笨啊”說出口,但沉默的警官已經從對方的目光裏讀出這個意思了。

    不過搶劫銀行是件大事,即使這位偵探很厲害,也不能聽信他的一面之……

    警官的思緒在霞光初現之時戛然而止。

    金髮的少女走得很慢,眼尾下方有着淡淡的一道子彈擦過的痕跡。

    值得注意的是,正如江戶川亂步所說,她的兩隻手上分別託着一個昏迷的男人。

    “七穗醬很愛擔心人。”江戶川亂步淡淡地開口道,眼睛睜開一瞬又滿足地彎起,“所以不管我說什麼,她都會來接我的。”

    好像是在炫耀。

    ……應該鼓掌嗎?

    年輕的警官有些猶豫,剛準備擡起手就見同伴從警察局裏跑了出來。

    剩下的事情當然是交由警察處理,在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後,崎野七穗就鬆開了揪着兩個歹徒的手。

    “你受傷啦,七穗醬。”江戶川亂步說道。

    崎野七穗:“不好看了嗎?”

    “沒有。”江戶川亂步說,“還是很好看。”

    崎野七穗被他這認真回答問題的態度逗笑。

    “可以抱嗎?”江戶川亂步牽住她的手時,側過臉來問。

    崎野七穗眨眨眼:“爲什麼?”

    江戶川亂步:“因爲累了。”

    小浣熊的腦袋耷在她的頸窩,兩隻手從她的肩膀環過。

    江戶川亂步抱得很緊,似乎是有些不安。

    於是崎野七穗的神色也跟着柔和下來。

    她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可以。”

    “如果是亂步先生,下次可以不用提前問我。”

    只要是累了,什麼時候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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