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裏沒有別人,安靜的近乎壓抑。

    兩個人明明挨的很近,卻隔着無邊無盡的沉默。

    終於,簡書成用他最溫柔的聲音,打破僵局,“筱楠,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宋筱楠幽幽地嘆出一口氣,“算了,我自己都認罪了,還在你面前裝無辜,真可笑!”

    宋筱楠就真的笑了笑。

    這樣的笑容太扎心,簡書成的表情管理變的異常艱難,但他還是開了口,“那還是讓我先說,你知道那個給證監會發舉報郵件的系統吧。”

    “嗯,”宋筱楠撩了一下眼皮,這個頭開的夠狠,從最痛的地方開始。

    “系統一直是我在負責,但是舉報你的郵件並不是我發的。”簡書成一字一句。

    宋筱楠眼前的一切彷彿有了一個瞬間的顛倒,簡書成的話夠得上平地驚雷。

    “我當時人在國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簡書成繼續解釋,宋筱楠忍不住打斷了他,“不對吧師兄,那個週日你不是已經回來了嗎?我本來計劃去機場接你,但是金鼎那邊忽然有好幾個模型運算錯誤,整個週末我都在加班。然後週一……”

    然後週一一大早,宋筱楠直接在金鼎就被帶走了。

    簡書成頓了一下,“當時學院給我定的機票弄錯了航班,我也是到機場才發現,我本來想發信息告訴你的,結果手機還不見了。”簡書成拿起桌上的手機,像是要特別證明他剛說的話,“這個是我後來買的新手機。”

    宋筱楠看了一眼,確實是一年前的最新款。

    “我和院裏溝通這件事,本來想重新定機票,但是祕書說,正好東岸的另一所大學有個項目出了問題,驍院長安排我去那邊救火,所以我在國外多呆了兩個星期。”

    宋筱楠的表情開始變的複雜,他一直都以爲簡書成因爲厭棄,才一直躲着不肯見他。

    “我買了新手機,第一件事就是給你發信息,卻得不到迴應,我跟系裏幾個老師打聽,他們都守口如瓶,騙我說你出差了。我還以爲你提前去了雲川,你老家那邊信號不好,沒收到我的信息。”簡書成說到這裏,小心地觀察宋筱楠的表情。

    沒錯,去年宋筱楠特別申請了一個去雲川的調查項目,他打算完成後,就順便把恩師魏大民接出來,趁暑假帶着他好好玩兒玩兒,當時宋筱楠在金鼎實習即將告一段落,賬戶裏還攢下了一筆史無前例的“鉅款”。

    簡書成看着陷入沉思的宋筱楠,把話題又拉回來,“我在東岸的那段時間,每天忙的黑白顛倒。回國以後,才得知你的事。那封內部交易的舉報郵件是系統跳過我,自動發出去的,我到現在都沒收到拷貝。”

    種種巧合意外,由簡書成親口說出來,在宋筱楠的腦子裏翻江倒海。

    宋筱楠恍惚的厲害,簡書成從不騙他,那麼,師兄所說更證實了他的懷疑。

    簡書成仍舊單膝跪在宋筱楠身邊,幾乎是以一種虔誠的姿勢面對宋筱楠,“筱楠,我聽說你出事,恨不得立刻趕到你身邊,但偏偏驍老師高血壓暈倒在學校,那時候驍曉還沒回國,驍老師住院,師母嚴重焦慮,情況真的是一團遭。驍老師提出來要我做陪護,我實在脫不開身。等到驍老師的病情穩定,你的案子忽然宣佈提前結案,我連去法院旁聽都沒趕上。”

    簡書成之所以沒來見他,原來背後有這麼多紛亂複雜甚至狗血的緣由。

    宋筱楠覺得自己應該感到釋然,但是他仍舊止不住地耿耿於懷。

    他沒有親人,沒有依靠,出了事,沒有一個人可以聽他訴說,沒有一隻手可以讓他握住,找到一個支點,感受一點兒溫度。

    他當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簡書成,可是簡書成沒來,一直都沒來,這個人絕情地把他一個人扔到一邊,留他在無邊無際的慌張,恐懼,委屈和憤懣裏,孤注一擲。

    宋筱楠到現都忘不了,絕望時,他生出的那些恨,他恨過簡書成,因爲那時候,恨成了他唯一的依靠,恨能借給他力量。

    “對不起,筱楠,是我把事情搞砸了。”簡書成難過地說,他看見宋筱楠縮在沙發裏,蜷着身體,兩隻手交叉護在胸前,像是一隻受了傷,正在努力保護自己的小動物。

    簡書成很想抱抱宋筱楠,手擡起來,卻不知道如何放下。

    剛說出的每個字都帶着殘忍的刺,讓他的聲音變的沙啞,“我說完了。“簡述成看向宋筱楠,”筱楠,你現在能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宋筱楠的手指驟然收緊,彷彿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裏聚集力量,過了半晌,宋筱楠用一種很輕很慢的聲音開了口,“師兄,我剛纔就說了啊,我沒做內部交易,從來都沒有。”

    簡書成的手終於落下來,他的手掌緊緊握住了宋筱楠的手,明明是夏天,宋筱楠的手卻冰涼冰涼的,像是剛攥過滿把的冰雪。

    簡書成捂住宋筱楠的手,宋筱楠的手指慢慢鬆下來,他扭頭看向窗外,彷彿透過厚重晃眼的陽光,凝視着更遠處的不明。

    “師兄,可爲這件事情承擔責任的,只能是我。”宋筱楠的喉結顫動,“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魏老師因爲這件事受牽連,他還有那麼多學生指望他,如果沒有他,我自己也不可能從山裏走出來。”

    宋筱楠對魏大年的感激之情,簡書成能明白。

    可聽宋筱楠這意思,似乎魏大民纔是內部交易的始作俑者,宋筱楠更像是爲了報恩頂了罪。

    宋筱楠頓了好久,終於組織起語言,言簡意賅地向簡書成描述出整件事情。

    宋筱楠上大學那會兒剛瞭解了些金融知識,就開始嘗試證券投資,回報還不錯。這事被魏大年知道了,就請宋筱楠幫他也開一個賬戶炒股。

    宋筱楠當時年輕,也沒多想,滿口答應,幾筆交易就把魏大年的本金翻了倍。魏大年滿心歡喜,用賺來的錢,給他的學生們買了新書,新文具。宋筱楠也很高興,一直盡心盡力地幫助魏大年管理投資,賺到更多的錢,魏大年就不停資助身邊的留守兒童繼續讀書。

    一年後,宋筱楠將本科學分修滿,開始參與驍鳳山的項目,宋筱楠的時間精力有限,再加上他接觸到的信息多了,不想沾上內部交易的嫌疑,就建議魏大年把錢放到指數基金裏,保證每年有個平穩增長。

    沒想到魏大年資助學生的事上了當地新聞,魏大年成了倍受表彰的公衆人物,求助他的家庭紛至沓來。魏大年忽然被架在高處,只盼着宋筱楠炒股幫他掙到更多的錢。

    兩個人在這件事上產生了分歧。魏大年嘴上不說,卻經常旁敲側擊地給宋筱楠壓力,宋筱楠因此自責過,但是沒松過口。

    魏大年後來連宋筱楠的電話也不願意接,兩個人偶爾郵件聯繫,魏大年也總是問宋筱楠,什麼股票能掙錢。特別是在魏大年在微信上看到了宋筱楠在金鼎投資的工作名片,他甚至發郵到宋筱楠的公司信箱,明着問他有什麼內部消息。

    宋筱楠怕影響不好,專門請了公司it,把魏大年的郵箱屏蔽了。

    宋筱楠本以爲此事到此爲止,他打算暑假回去,把自己實習掙到的錢以魏大年的名義捐出來,再好好哄哄魏大年,沒想到自己卻出了事。

    “所以,魏大年有足夠的動機,操作內部交易。”聽到這裏,簡書成沉思着自言自語,“可你發給他的那些郵件,該怎麼解釋?”

    “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宋筱楠喃喃地說,“郵件內容都是機構投資的簡報,有可能是it屏蔽魏老師的郵件的時候出了bug,觸發了自動轉發,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

    ”那魏大年就沒跟你提起過這些郵件?”簡書成問,

    “也許魏老師誤會是我有意轉發給他的,暗示他自己利用裏面的信息炒股掙錢。”宋筱楠猶豫了一下,”也可能,是金鼎裏有人故意設局,以泄漏內部信息爲由要趕走我。”

    “你是說,有人故意陷害你?”簡書成心中一驚,他立刻聯想到最近宋筱楠接連被人舉報的事情,頭上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

    可宋筱楠一個涉世未深的學生,能跟誰結下這麼大的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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