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旅遊城市,凌晨五點的海邊已經很熱鬧了,剛剛看完日出的遊客三三兩兩地在沙灘上散步,夕陽紅旅行團的大姨們更是站成一排,揮舞着花花綠綠的紗巾,迎着初生的朝陽瘋狂拍照。

    杏來深知自己一會兒要做的事情過於驚世駭俗,害怕嚇到這羣老阿姨,特意繞到另一邊,這裏有一座懸崖,因爲現在時間還早,所以這裏還算清淨,沒有旁人靠過來。等杏來爬上懸崖之後才發現,在離海岸線很遠的海中心,有一片海水正閃耀着金色的光,那是一種泛着生命力的光,充滿誘惑性,和晨曦截然不同。

    杏來站在懸崖邊上,靜靜地眺望遠方,這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潮溼的海風吹起她額前的碎髮,鹹鹹的,甚至還帶着一點鮮腥味,東京也有海,但東京的風沒有家的味道。杏來閉上眼睛,張開手臂,全身心地去感受風的擁抱,企圖將這點故鄉的氣味融入骨血,陪伴她一起去異世界前行。

    嘖,是誰大一清早就煮螺螄粉,東京的風裏可沒有這個味道。

    杏來睜開眼,比量着自己的動作,思考一會兒該以什麼姿勢入水才能更體面。如果說這幾天的種種異常事件都還可以稱作意外,那剛剛的那一場夢讓她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宿命——當她自願成爲審查官的那一刻,她的命運就已經和這個世界徹底綁在了一切,脣亡齒寒,息息相關。次元壁已經岌岌可危了,爲了自己,爲了家人甚至說是爲了整個世界,她都必須要回到名柯世界,完成沒做完的任務。

    就在她準備信仰之躍的時候,一個陌生的男生怯怯地響起:“美女?你在幹什麼?”他就在她身後不遠處,卻停留在原地不敢貿然靠近。

    被打斷技能的杏來回頭看去,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站在幾步之外的地方緊張地看着她,眼中的擔憂藏都藏不住,好像生怕她做什麼傻事。“你是附近大學的?”杏來轉身問他。

    男孩點點頭,杏來繼續說:“放心,我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兒,你見過揹着旅行包尋死的嗎?”說完她對男孩莞爾一笑,“你還有什麼事情嗎?可以讓我一個人清淨一會兒嗎?”這句話其實很不禮貌,這裏是公共場所,她並沒有趕人的權力,但是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了,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她在這個世界耽誤了兩天,生怕回去之後劇情快進到《十年後的陌生人》。

    男孩聽出了她的逐客令,他沒有生氣,尷尬地笑了一下,笑容中還帶着大學生特有的天真。杏來等了一會兒,等男孩從她面前徹底消失之後,她張開手臂閉上眼睛直接向後倒去,這一刻時間彷彿被強行放緩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慢慢倒下的全過程,海鷗從她的頭頂掠過,遠處的海灘上好像有人發現了她,驚呼聲不絕於耳。

    突然,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腳踝,杏來驚愕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只有一片漫無邊際的藍,現在她整個人是倒着的,頭朝下,分不清天空和大海,也看不見是誰抓住了她。

    “你騙我!”是剛剛那個男孩的聲音,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別亂動,我快抓不住了。”

    “放開我,不然你也會被拖下來的!”杏來大喊着,倒掛的姿勢很不好受,她現在連說話都很費力,“你年紀輕輕的別多管閒事!”她可不是瘦弱的小女孩,算上那一包錢,她現在絕對比這個男孩沉。

    杏來看不見男孩的表情,但是她能聽到男孩粗重的呼吸聲,“我就是大冤種,隨便你怎麼說。”男孩全身上下都在用力,這句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我絕對不會讓你在我面前跳下去……”

    男孩的手在顫抖着,杏來感覺他已經快力竭了,爲了不拖累無辜的人,她將另一隻腳擡起來,狠狠地踹向男孩的手,“再見。”那隻緊緊握着她腳踝的手喫痛鬆開了,杏來終於可以繼續自己的自由落體運動。

    在沒入海水的前一秒,她聽見了一聲絕望的悲鳴:“不!”

    杏來這段時間經常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陷入昏迷狀態,但是每次醒來時所處的環境都不一樣,比如這次,當她睜開眼的時候並沒有看見熟悉的天空,而是一個低矮的天花板。

    “醒了?”

    杏來驚訝地轉過頭,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書桌前站了起來,“你身上沒有外傷,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來人居然是黑衣組織的那個醫生。

    “芝井……醫生?”杏來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現實,組織的醫生在這裏,那她豈不是……

    芝井翔看出了她的擔憂,轉身將窗簾拉開,明亮的陽光頓時灑滿整個房間,“你放心,組織還不知道你的事情,這是我的祕密基地,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你還活着。”

    “爲什麼?”杏來不解,他和她根本沒有那麼深的交情,值得他瞞着組織偷偷救下她,除非眼前這個男人還有着更大的陰謀,否則他完全沒有理由這麼做。

    芝井翔看着她,將椅子拖到牀邊坐了下來,也沒有廢話,開門見山道:“真奈美被你藏到哪裏了?”

    聽到這個名字,杏來心中一驚,她甚至都沒有掩飾好自己的驚訝,“你是誰?”真奈美在這個世界的存在已經被系統徹底抹殺了,她在所有原著人物的記憶裏都被悄悄地換成了杏來,按理來講除了她,應該沒有人還能記得這個名字。

    等等,難道他是……

    “這是我要問的問題,你究竟是誰?”芝井翔的眼神中充滿探究,“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忘記了真奈美,而你卻突然冒了出來,代替了她的存在,最可笑的是居然沒有任何人發現這個bug。”說完他站了起來,“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杏來下意識地想掏出gun,可是一摸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換了一身衣服,身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芝井翔拉開一個抽屜,從裏面拿出來那把審查官專用的gun,“你是在找這個嗎?”他上下打量着這把做工精緻的gun,“這gun不錯,你就是用這個東西殺掉了真奈美嗎?”

    “你不是名柯世界的人!”杏來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她警惕地看着芝井翔,一字一句道:“你是夢主。”

    她想起來了,眼前這個男人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表情就很不對勁,但那時候她只顧着琴酒,沒有在意這個陌生的男人。後來也是因爲這傢伙的主動試探,她纔會一時慌神用冰錐傷到手,之前有那麼多不合理的因素,她居然一直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光想着抓夢女了,居然忘記還可能有夢男的存在。

    聽到杏來的話,芝井翔表情誇張地哦了一聲,然後說道:“原來你是這麼稱呼我們的啊。”說完他重新坐到椅子上,“按照動漫和小說的邏輯,你不會是任務者吧?真奈美就是你的任務目標,對嗎?”

    “我憑什麼……”杏來剛想懟回去,可是她發現眼前的男人似乎並沒有惡意,仔細想想也是,他能揹着組織偷偷把她撿回來,一定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你想幹什麼?”想通事情的關鍵之後,杏來冷靜地問道。

    “你終於冷靜下來了。”芝井翔將gun隨手扔了過來,然後舉起自己的雙手,“先別開/槍,我沒有惡意,咱們談談。”

    杏來接過gun,沒有直接對準他,她悄悄地按了下保險栓,咯嘣一聲,居然解開了!“你想談什麼?”有gun在手,杏來的底氣足了很多。

    “要合作嗎?”

    “什麼?”杏來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不會告訴組織你還活着這件事,但是也請你不要管我。”芝井翔一改剛剛吊兒郎當的態度,認真說道:“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隨時離開,如果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也會盡量幫助你,我只有一個請求。”

    “什麼?”

    “讓我一直在組織待下去,不要讓我像真奈美一樣死去。”

    杏來忍不住打斷他:“她沒死,她只是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聽到杏來的回答,芝井翔滿臉都寫着“我就知道”和“你果然是個任務者”,“那我更要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了。”還沒等杏來問爲什麼,他繼續說道:“因爲我已經死了,是半夜猝死的,現在估計連骨灰都被扔一半了,要是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求你,讓我一直留在名柯世界,我才28歲,寒窗苦讀22年,剛剛博士畢業,還不想這麼快重開。”

    杏來看着一臉懇求的芝井翔,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既然你知道這是名柯世界,那你應該也知道待在黑衣組織是不會有好下場的,琴酒他……”

    “我知道!”芝井翔打斷她,“我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我就是想一直待在琴酒身邊。”說完這句話,他像是確定了什麼事情一樣,握緊拳頭道:“我不會妨礙你,也不會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改變,我只想陪琴酒走到最後!”

    杏來驚了,她是聽到了一段出櫃宣言嗎?

    “你……琴酒他已經洗不白了,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杏來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該怎麼勸這位新鮮出爐的姐妹,“讓留在這裏可以,但你何必……”

    “我知道!”芝井翔的眼神格外堅定,“我知道黑衣組織一定會覆滅,琴酒一定會被制裁。”

    “我不求他最後能逃脫法網,我只求他最後可以有尊嚴地死去!”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