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沐寧聽到戚司淮神智清明的話語的那一瞬間,過分意外以至於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意外之後,緊接着而來的就是巨大的不解以及附帶的幾分生氣,“你演我?”

    她剛剛去摘的月季此刻還在手上,顏色豔麗氣味芬芳。

    “我演你。”戚司淮這句話不是疑問句也不是肯定句,只是重複了一邊趙沐寧的話,好像在通過複述的方式來探究她的措辭。

    他接過趙沐寧手中那支花,姿態有些隨意。

    趙沐寧垂了一下眼睛,意識到戚司淮聽不懂自己的意思,於是換了個說法:“你爲什麼裝醉?”

    她這話問得很是直接,完全不像是面對一位王爺的時候,以她的身份該說出口的話。

    但是趙沐寧歷來不是個肯喫悶虧的人,任務最多也就是失敗,這一口氣出不出去那可是後續無限迴盪在腦海中的憋屈。

    戚司淮沒有回答趙沐寧的問題,而是問了一個新的問題:“你爲什麼跟蹤我?”

    趙沐寧愣了一瞬,然後嘴硬道:“我沒有。”

    她本來就沒有,她是定點暗中觀察,根本不是跟着戚司淮到處跑,所以算不上跟蹤,最多隻能算偷窺。

    見趙沐寧拒不承認,戚司淮也不再堅持,轉而問道:“你現在不該操心你的好友的婚事嗎?”

    “你是說顏如意?”趙沐寧沒想到戚司淮會提起這件事,她現在確實想在顏如意的婚事上做點什麼,但是一時間又沒有合適的辦法,所以才分散注意力來偷窺戚司淮。

    戚司淮沒應聲也沒否認,一副不想多說廢話的模樣。

    “皇上賜的婚,我能有什麼辦法,難道皇命還有收回的不成?”趙沐寧現在還在氣戚司淮騙她,語氣有些衝。

    “賜婚而已,又不是開戰,並非大事。”戚司淮漫不經心開口。

    你倒是知道開戰屬於大事,滿腦子想着賣國的人。趙沐寧腹誹。

    不過她臉上倒是沒有太明顯的情緒變化,依然是那張被惹到了的樣子,勉爲其難地問道:“你有辦法?”

    戚司淮嘴角勾着一個淡淡的笑,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但是沒有說話。

    趙沐寧明白他這股拿着架子的勁兒。要是平常,她隨隨便便就可以說幾句溫軟順耳的話,討人喜歡的辦法,她得心應手、手到擒來、信手拈來、張口就來,半天都可以不帶重樣的。

    但現在趙沐寧一口氣哽在心裏,就是不想低這個頭。

    “愛說不說。”趙沐寧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也抓過另一隻酒壺,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她並不怕機會就這樣悄然溜走,倒酒的手相當的穩定。

    果然,趙沐寧穩穩坐回座位不再開口之後,戚司淮又收起了那副拿捏的架勢,擺出了商談的姿態:“我可以讓皇上收回賜婚的成命,你想用什麼來換?”

    趙沐寧看了戚司淮一眼,一臉懶得打機鋒的模樣,一口乾了一杯酒,然後直接說道:“你想要什麼就直說。”

    戚司淮的神色罕見出現了一絲滯澀,隨即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趙沐寧心裏簡直是火大,這個人真是人精一樣,走一步算三步,一點都不夠痛快。

    “我不想讓顏如意嫁給李長行,你不想讓顏方遠的兵成爲李長行的兵,我們兩個目的說到底其實是一樣的。你無論如何也要阻止這場婚事,於我只不過順手賣個人情罷了。”趙沐寧把話說開。

    “既然趙小姐這樣想,那本王並無話說。”戚司淮沒有反駁。

    倘若他一口否認,趙沐寧便能更加認定心中的想法。可他就這樣應下來,反倒讓趙沐寧心裏浮起了個小小的問號。

    詭計多端。趙沐寧最後做出評價道。

    雨已經徹底停止,本來因爲烏雲覆蓋而漆黑陰沉的天又散開了幾分亮意,露出了暮色剛起的模樣。

    “我走了。”趙沐寧起身,告辭的語氣甚至說不上客氣。

    “送趙小姐。”戚司淮的聲音響起。不知道在哪裏候着的阿恆像個精靈一樣現出了身形,跟在了趙沐寧的身後。

    趙沐寧出了宅院,走了一段路便發現了急成一團的詩夢,喊了一聲過去,然後和詩夢一起回了趙府。

    今日和戚司淮不歡而散,之前交手的那些看起來還算不錯的表象關係一朝破碎,趙沐寧又煩躁又堵心。

    “這個戚司淮到底怎麼回事啊?”趙沐寧在腦海中和系統控訴。

    “嗯……”系統的電子音發出這樣的語氣詞聲音還有點可愛。

    “他今天爲什麼突然裝醉,這也太奇怪了,之前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情節。”趙沐寧煩悶之餘,智商還在工作,還在試圖分析情節的合理性。

    “我覺得可能是騙你的同情心?”系統斟酌着說道。

    “可他最後突然露出真面目是做什麼,這純粹就是耍人了,”趙沐寧思考的時候眼神會盯着一個地方看,像是在出神,“這個行爲要麼是完全的惡劣,要麼就是完全的幼稚。可是這兩個詞,哪個都和戚司淮的人設一點都不符。”

    系統無聲,但也確實認可趙沐寧的說法。

    “還有,他怎麼知道我不看好男女主的婚事,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還是說他觀察力和判斷力有那麼準確?”

    “我覺得你表現得不算明顯,畢竟從賜婚的聖旨下來到現在,你一件正事都沒做。”系統真正做到了直言不諱。

    雖然角度很刁鑽,但是系統確實說得很有道理,趙沐寧也只好忍住了回懟的衝動。

    “我記得,這次穿越過來的第一天,我在靜安將軍府遇到戚司淮的時候,你就說過,他好像不太正常。”趙沐寧似乎想到了什麼。

    “是這樣的,但是當時我做了檢查,世界線數據沒有異樣。他的反常可能只是正常範圍內的波動變化。”系統說道。

    然後是趙沐寧久久的沉默,沉默到系統開始覺得有些心虛,它幽幽問道:“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趙沐寧重複了一遍系統的話,然後說道,“打算擺爛。”

    系統:“……”

    趙沐寧去了將軍府幾次,都被將軍府的管家用“小姐正在準備出嫁事宜,不便見人”的藉口搪塞回來了。

    這肯定是顏方遠的意思。婚期定在明年二月,現在就說什麼“準備出嫁”,真是藉口都不想個合理的。

    但是人家畢竟也是派了管事出來通報的,所以也算給足了趙沐寧的面子。

    趙沐寧想努力但是使不上勁,於是便開始了心安理得的擺爛路。

    她一天到晚逛街看戲、喫茶喝酒,綢緞坊、胭脂鋪、首飾店、古玩街,一個一個挨個溜達,這個世界有的正經娛樂方式恨不得玩個遍。

    系統忍不住提醒道:“你要是覺得這段時間沒有劇情,可以用加速卡的。”

    “我不。”趙沐寧高傲答道,“我就當來度假了,雖然沒有沙灘陽光海鹽spa,但是至少也不費腦子。”

    系統知道自己再怎麼勸也沒有用,“哀莫大於心死”,一個人要是自己提不起心氣來,那別人說什麼都白搭。

    趙沐寧這個狀態持續了有半個月,然後突然聽到了一個消息:

    三皇子李長行即將出京巡守,短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載。因此,他和靖安將軍女顏如意的婚期暫且按下,日後再提。

    這其中代表的意思很多。

    首先,巡守本是天子之事。現下皇帝讓李長行代自己巡守,可見對其重視。

    另外,雖說現在李長行和顏如意的婚事並沒有板上釘釘表示解除,但是一旦開了口子,後面再做其他打算,總歸就容易很多。

    還有一點,是趙沐寧身爲穿書者額外掌握的劇情,那就是,當今皇帝在三年之內一定會駕崩,倒是便是兇險萬分的奪嫡時刻。

    當今皇帝的駕崩具體日期在各次穿越中並不完全一樣,去世的原因也各有不同,但是沒有一次超過三年,這就像是顏如意一定會被指婚給李長行一樣的固定劇情,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太大的改動。

    那就意味着,如果皇帝駕崩的時候,李長行還在京外巡守,那他的處境則瞬間變得極爲不利,很有可能失去在奪嫡中的競爭力。

    趙沐寧得到消息之後,迅速在腦海中進行了一番分析,然後確定了自己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

    “去找戚司淮。”系統搶先說道。

    “去找顏如意。”趙沐寧完全忽略了系統的建議,直奔將軍府。

    雖然趙沐寧知道李長行出京巡守這件事大概率是戚司淮促成的,但是--那跟我趙沐寧有什麼關係?

    沒有了婚約的壓制,將軍府也不再限制顏如意的人身,趙沐寧果然順利進入了將軍府。

    “我家小姐正在和將軍一同談話,趙小姐這邊請。”帶路的小廝一臉恭敬道。

    趙沐寧點點頭,跟着來到了將軍府最大的會客廳。

    她尋常來找顏如意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直奔後院,很少正經出現在這裏,一時間還有些新奇。

    “沐寧!”顏如意開心的聲音響起,起身迎接。

    趙沐寧也露出一個陽光的笑意,然後對着上首的顏方遠行了個禮。

    她一瞥眼,看到了顏方遠的另一邊坐着的人,一張臉瞬間垮了下來。

    那人一身水藍色長衫,發上別了一支溫潤剔透的白玉簪,此刻正低下頭淺嘗着一盞淡茶,整個人透露着一股儒雅溫良的君子感覺。

    戚司淮,怎麼哪兒都有他。

    陰魂不散。趙沐寧暗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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