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什麼樣的預言？還會和我有關？
獻祭生命的祕術？
歐莎的弟弟？普費特？
剛剛離開法師塔的我？
雖然看似鎮定，小果蝠的腦子裏現在其實一團糟。
他再次發覺了對這個世界瞭解過少的壞處。
林伏翼定了定神，最終還是從一堆他暫時無法徹底理解的信息中過濾出了目前最急迫的主線。
“你的弟弟失蹤了？”
得到了黑髮青年的反饋，歐莎眼睛驀然亮起。
“不……也不算是失蹤。”
“他是被普費特大人帶走了，然後就再沒回來。”
“你的弟弟……和你一樣？”
一個小小的、披着斗篷跌跌撞撞的身影，突然浮現在林伏翼的腦海中。
歐莎是人魚的混血，那麼她的弟弟大概率同樣也是。而“被普費特帶走”這一個信息，則證明歐莎的弟弟也是販奴商人手下的貨物之一。
小果蝠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嘗試跟蹤商人的情形——
普費特將一個“有着動人的歌喉，可以爲神的光輝頌歌”的人魚混血兒童，贈送給了神殿的主祭司。
“不，”林伏翼吞回了剛剛有些冒犯的問題，換了一種說法，“你的弟弟聲音很好嗎？”
“是不是這麼高，很瘦小的一個孩子？”
他比劃了一下記憶中被送出的孩子的身高。
歐莎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一步，她幾乎想撲上去抓住眼前黑髮青年的袖子，但對方整潔的衣服還是讓她用理智按耐住了自己的衝動。
她沒想到這麼快就得到了線索。
“是的！”歐莎因爲激動擡高了音量，語音末尾帶着一些顫抖，“您見過他？”
實話說，最開始與林伏翼搭話時，少女是抱着疾病亂投醫的心思的——商人的眼裏只有利潤，奴隸們的意願不具有參考價值。
多少家庭，就是因爲奴隸的身份而被無情拆散……但幸好，她的弟弟還有希望。
“……”林伏翼沉吟着。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歐莎。
宗教、爲宗教服務的成年男子、懵懂天真的小男孩……這三者聯繫在一起，讓經歷過現代信息爆炸時代的林伏翼臉色難看起來。
假如是商人贈送孩童真的是爲了什麼“歌頌神明的光輝”，他大可以將那個孩子和他的姐姐一起正大光明地“奉獻”給神殿……
而不是私下贈送給神殿的主祭司。
黑髮青年默默握了一下拳。
肌肉的繃緊和舒張，牽動了手臂上已癒合傷口部位的疼痛。
雖然那疼痛的根源還沒有被找到，但小果蝠現在突然開始感謝自己昨日夜間的莽撞了——
黑暗生物入侵的事情鬧得足夠大，即使他的猜想正確，神殿主祭司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對歐莎的弟弟下手。
如果想要救援……
“你先和我說明一下神殿是怎樣的存在。”
林伏翼轉向歐莎，語調裏帶了些嚴肅強硬。
利柏爾獨自走在經歷過搜查後稍有混亂的街道上。
金髮青年的目光中有些憂鬱。
現在，神殿與執政廳的保護重點，依舊集中在富人區……平民區遭到了搜查，而貧民區卻已經被放棄。
雖然背後詆譭並非正直者所爲，但金髮青年還是生出了“如果犧牲一些平民能保證他們的安全，那些人一定會積極主動地先將黑暗生物餵飽”的憤懣。
和昨日不同，曾經那些熱情居民，在此刻對衣着中神殿風格強烈的金髮青年，表現出了相當明顯的冷淡與排斥……
他們也許也知道自己是遷怒了一直平易近人、幫助他們的【勇者】之子。
於是，居民們大多逃避着與金髮青年的目光接觸，他們低下頭，步履匆匆且一言不發地從利柏爾的身邊經過。
金髮青年並無怨言。
他已經意識到了手握武器且得到了執政官許可的兵士們會對無辜的平民做些什麼。
對於他人所遭受的財產損失與心理壓力，利柏爾爲自己的無能爲力深感愧疚。
如果我當時在場，能夠把黑暗生物斬殺當場就好了……
雖然知道那只是對自己的苛求，但金髮青年獨自一人時，還是不由自主地順着斯圖伯恩的指責想了下去。
“嗚……嗚嗚嗚……”
“繆……繆卡……嗚嗚嗚……我們的……繆卡嗚……”
隨風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金髮青年向哭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七八個人聚集在某一個家庭的花園裏，圍着一個小小的土坑。
土坑裏有一個小巧木盒。木盒被撒滿了着白色的花瓣。
而人羣其中的兩個孩子，已經對着木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是一場小小的、簡陋的葬禮。
“繆卡是居住那家人花園裏的夜鶯……”
有竊竊私語聲刺痛着金髮青年的耳朵。
“因爲每晚都會在窗前爲孩子們歌唱……是那幾戶人家的珍寶。”
“據說闖進來的黑暗生物會飛翔，所以……”
“可那只是一隻夜鶯？”
“也許是那些士兵沒能在搜查中得到滿足吧……”
“可惜了……”交頭接耳中的某個人同情地嘆氣。
“他們有帶着夜鶯去西城木橋邊的草藥店後面找那位遊醫嗎？”
“他醫術不錯，擅長治療包括魔法傷害在內的各種外傷，而且……意外的並不排斥治療人類之外的生物。”
“沒有吧……”瞭解的比較多的另一人搖頭，“那隻夜鶯身體太小了……”
“估計那時已經直接死去了，沒有留下可以治療的餘地。”
“那真是太可惜了。”
先前出謀劃策的人再次嘆息。
“誒！你說的那個遊醫，他只會治療外傷嗎？”有人突然想起了什麼。
“他有沒有對【黑疽病】的治療經驗？”
【黑疽】？！
利柏爾震驚，急急轉頭看向說話者的方向。
和他一樣被提問者的問題驚嚇到的人有不少，剛剛還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人羣瞬間散開，用着警惕、驚恐而且敵意的目光盯住了被留在原地的提問者。
“啊哈……我就是隨口一問！隨口一問！”
提問者連忙解釋道。
“如果你身邊出現了【黑疽病】患者，請立刻向神殿求助。”
利柏爾向着人羣走去，他閃耀着陽光的金髮以及明顯隸屬於神殿的衣飾，使周圍不安惶恐的人們稍稍安定了下來。
“神明不會放任祂的子民爲黑暗所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