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山之主，守護萬千生靈，承載萬山興衰。
是執法者？是掌權者？亦或是……一個沒有自我的容器？
存在這世間，三千年，夠久了……卻沒有一天爲自己活過……
山神們都可以感受到蛇神的氣息嗎？爲什麼過了這麼久，自己什麼都感覺不到？
耀靈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空曠的一片湛藍髮着呆。並非他無心修煉，而是非己所出的內丹，修煉再久終歸不能有所提升。就像是定了量的罈子，只能裝滿，不能盡收。所以無論耀靈試着靠修煉衝破山界，或是想學會飛行，都只是徒勞。
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大吼着：“走開啊！不要追我！你這小畜生不要命了！滾開啊！！”
本來耀靈沒想理會，可這歇斯底里的狂叫竟好像聽得有點耳熟？忍不住瞥了一眼，一個機靈坐起身來：“墨白先生！”
一個被蜜獾死死追着不放，跑出殘影的可憐人看過來尷尬一笑，卻只顧着自顧逃命。黑白色的小獸，狂暴的很，甚至不給他停下來施咒的時間，死命的追咬闖入它地盤的入侵者。
耀靈從未見墨白如此失態，頗爲同情，擡手一晃，蜜獾安定下來。停下的蜜獾愣了一會，起身又看向墨白，嚎叫幾聲，轉身離去。
而墨白不知何時藏到耀靈身後，扇着扇子，喘着氣道：“謝謝啦山神大人！感謝感謝。”拍了下耀靈的胳膊，轉身便要走。
“墨白先生留步！”耀靈轉身道。
“山神大人有何吩咐？”墨白拱手道。
“先生……我是耀靈啊！”
墨白一驚，上下打量了面前這位銀髮藍眸的男子，身形挺拔，丰神俊朗，怎麼也和以前見過的蛇神身邊的那個有些靦腆的半妖少年聯繫不上。
“先生不必疑惑，我現在已經完全化形，所以變了模樣。”耀靈解釋道。
墨白擡眼看了看這個比自己還高的孩子，二十載光陰，如今竟已成了山神，不禁感嘆：“終於得法了啊……恭喜恭喜啦！”
“這些年未見，有好多事真是說來話長……”耀靈說道，目光閃過一絲憂鬱。
“啊，那就先不必說了。”墨白急忙說道，轉身便想走，卻被前路方突然出現的一羣猛獸攔住去路。
“……”好不容易見到墨白，耀靈當然不肯輕易放過他：“墨白先生請留步，請問您那邊有沒有主人的消息？”
攔路的獸羣雖沒有敵意，但是墨白看着眼前臥在腳下的老虎仍是犯愁，扇子抵住脣，卻是目光閃爍道：“啊，那個本來好久不見該敘敘舊，但是我今天真的有急事……”
耀靈一把抓住要開溜的墨白：“先生爲什麼這麼着急？”
被握住的手臂生疼，似乎看到耀靈眼中的厲色，感受到此時的耀靈早已不是當年那柔弱小獸，墨白的嘴角抽搐了下，擠出來個很勉強的笑容道：“我也很久沒見過蛇神了，真的。”
耀靈的身體僵了一下，鬆開了墨白：“對不起。”
墨白看耀靈的眼神瞬間暗淡下來，嘆了口氣道：“傻孩子，都過那麼久了……如今你成爲山神也算是個好歸宿。”
“到底發生了什麼？主人去了什麼地方？你明明知道些的對不對？”
“我真不曉得啊。”
“那聽絃呢，他現在在哪？他也沒有找到主人嗎？”
“別和我提他！”墨白合了扇子道。
半山腰處的兩人靜默的僵持着，晴天裏竟響了聲悶雷，緊接着下起雨來。
雨下的急，墨白展扇也來不及遮，卻看着耀靈周身起了屏障般雨未沾身。
山洞內，墨白理着雨水打溼的衣服，無奈的看着外面的大雨。
“先生，你那扇子不怕雨嗎？”耀靈想了半天開口問道。
“……無礙的，有什麼想問的說吧。”墨白又嘆了口氣，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主人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有沒有辦法，我想去找他……”耀靈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望着墨白。
墨白被這麼一望更不敢去看他：“你小子這真是一句一個問題……成了山神就無法離山我知道，至於出去的辦法……若是真能有，那也就只有一個人知道，所以等於白說。”墨白突然想到什麼，又從袖裏掏出晴天裏剛採得的幾株藥草，攤開晾了起來。
再次確認了下洞外的雨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墨白在袖子裏摸出一個香囊道：“算了算了，既然你想聽，就講給你，不過的確過得時間太久，都幾百年了，我可能也記不太清了。
“那會怎樣？”耀靈問道。
墨白沒看耀靈，自顧自的往香囊裏添了些東西繼續說道：“山神入魔，整座山都會生變，耗死一座山是小，要是淪爲魔窟，還要害更多的生靈。”
“可有破解之法？難道要……”
“嗯，”墨白擡眼看了下耀靈點了下頭：“趁還沒有完全魔化殺了那山神，再生山神或許還有轉機。這也是蛇神要做的事。”
耀靈低頭在想着什麼。
墨白看着耀靈繼續道：“不要想了，就算你犧牲自己再搭上這座山，除了折磨自己沒有任何意義。
你有沒有注意到過，蛇神的身體有的時候是無意識的。很多事情並不是他想做而去做，而是他的使命必須去做。”
“主人他……”
“你也好奇他身上的毒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先說你在這山上久了肯定發現，在山裏人類相對於別的動物，有危險時，好像沒有預先感知的能力。
三百年前，人類也是和山靈相通的，但是出了那麼一件大事。”
“天魔降世？”
“你也聽說過？也有說是妖神，不過都是人類隔了多少代傳下的也不一定是真。
那時的人類自認比其他生靈更聰慧，大肆侵佔山上的資源，無盡的捕殺動物，甚至以獵殺爲樂，樂此不疲。
傳說天界大怒，降下天劫。那一天烏雲遮日，地動山搖，無論是山上山下，人還是動物都死的死傷的傷，後來他們在天空中看到片片黑鱗，又見彩虹霞光，轉而天空放晴，一切才平息。就傳下來是天帝救了世人。在那之後，人類與山靈徹底斷了聯繫，山不在庇佑人類。”
“……那這一切和主人有關？”
“蛇神自那天起消失百年，聽絃……再找到他，此前的事他都不再提。只是他身上多了那每月必然發作的毒……”墨白講完看看耀靈，看他低頭又在想着什麼。
“別多想了，我只知道這些，年歲大了記得也不太清，你就當個故事聽。”手中的香囊正好配完繫緊，落個咒便交到耀靈手中道：“這個給你，睡覺時放身邊，若是夢魘困住，可以幫到你。”
雨終於小了點，墨白感嘆着這晴天，無雲，太陽雨道：“能不能再見，始終是兩個人的事，不止在你，也看他肯不肯，看你們有沒有緣。所以還是不要太過執念的好。”
“先生是否也有執念？”耀靈問道。
“……我等的人她離開很久了。”墨白視線溫柔看向遠方道。
“但是你還是沒有放下？”
“……”
“總覺得墨白先生也有一直在找的東西，先生明明知道那份心不會變。”耀靈堅定的看向墨白。
墨白沒有反駁他，點了點頭道：“可是太難了啊，太難了……”
“先生是想……變成人類？”耀靈試探着問道。
墨白沒有驚訝，只是苦笑了下：“說起來有些可笑是吧。”
耀靈低下頭，看着手中淡金色的香囊，顏色像極了聽絃羽毛的顏色：“先生，聽絃他……是有什麼事嗎？”
聽到那個名字，墨白又燃起怒氣，只道：“那個混蛋！忘恩負義！他他……”
“他怎麼了？”
“他個騙子，曉曉找了他那麼多年，他卻和別的女人……”墨白氣的說不下去。
“怎麼會？聽絃不是那樣的人！”
“什麼不會！我親眼見到的……唉，回頭你要見了他自己問他！”墨白鬍亂收了地上的草藥，冒着絲絲小雨衝了出去：“走了，不說了！”
耀靈看着墨白的背影，站在原地。
山神是被山選中的，山與蛇神氣脈相通。
而我是被煜月所救，才成爲山神。
難道，是隻有我感受不到他的氣息嗎？
但是主人應該知道我的存在吧……
有了不死的力量，卻永遠被困在這裏？
到底發生過什麼，外面的一切都變了嗎？
耀靈走出山洞，擡手朝着林中墨白的方向，輕輕一揮，樹木紛紛朝兩邊退卻，在墨白麪前生生讓出一條路。直至目送墨白出山，耀靈沒有再挽留，轉過身，樹又恢復原樣。
雨過天晴，猶如被洗刷一新的琢光山，盡在他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