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怪黑域抹掉了自己的記憶，僅僅是爲了讓他不去憎恨人類嗎？耀靈縮在山神廟想着的時候，冷靜下來他早有了答案。
關於母親的記憶片段很少很少，那是他心中永遠的遺憾。但那一天沒有遇到黑域的話，等待他的也只有死亡。
印象中一直以爲和黑域的相遇是偶然，那時年幼的他不知道黑域是蛇神。而像這林中萬物一樣被蛇神的氣息吸引，還是那時就堅定的認定那個人，現在的他竟不敢確定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永遠可以確信的是，他愛黑域，很愛很愛，愛到想得到黑域的一切，甚至蛇神的血與肉……這種想法讓他感到自己是如此貪婪可怕。而當他開始以愛還是本能的慾望來審視自己的時候，耀靈又是覺得如此嫌棄自己……
到這說到底，他怕了。
“主人是蛇神，是高高在上的萬物之主。
而我……或許只是他救下的萬千生靈中的一個而已。從前我知道自己的渺小卑微，但是無知的我因本能不顧一切的去追尋他。
那時的主人，可能也苦惱過吧……”
耀靈回想着曼陀羅華走時說過的話：“他們要殺了所有人類報仇？又說很快會有天劫？不讓我告訴任何人……不，不會是那麼簡單，怎麼辦？”
頭腦裏混亂一片，只記得：“三日後來接我？不行，不能再被他們抓到，不管發生什麼，要守護好主人！我要去找他！”
可是黑域身在何處，聽絃來時也沒有說，相隔太遠，山中感受不到黑域的氣息，只能分辨出大致的方向，顧不了許多耀靈化成白狼真身，急奔出山神廟。
“主人，對不起。”這句話從聽絃那一巴掌打醒了他開始，耀靈心底說了無數次，那天黑域傷心的表情，他倒下的樣子都刻在耀靈的腦子裏，“主人你好點了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全都怪我！”
日夜兼程的跑了幾天，翻過一座又一座山，還是沒有黑域的蹤跡。
入夜。
眼前一條河阻隔了去路，水面較寬，跨不過去，只能繞路。
今天是第三天，這幾天淵那邊並沒有什麼動靜。難道他們在騙我？或者，找不到我了？耀靈帶着一絲僥倖這樣想着，慢慢走到河邊喝水。
喝水清涼甘洌，豪飲過後，一直沒得休息的耀靈，彷彿旱地裏被雨水滋潤的植物，瞬間活了過來。
真身白狼跑得快，但是夏日裏一身毛皮還是熱的不行，耀靈化成人身，順便在河水裏洗了把臉。
正當他用衣袖輕拭着臉上的水時，忽聽得一聲“山神大人。”
耀靈一愣，但想到這裏並非琢光山，估計是呼喚當地的山神，所以並未在意。
那聲音又傳來了：“白狼神大人，我在這。”
耀靈停了手中的動作，循聲望去，這聲音竟在水中，聽得分明，真是在喚他？
覺察出異樣的耀靈後退幾步，而此時水中一股強大的力量竟將他拉了過去。
耀靈強撐着河岸，手壓到碎石被割的滲血，努力不被拉入水中。
他看到水中顯現出一名紅衣少女的模樣，那女子的臉如此熟悉。
“曼陀羅華？”耀靈心中驚到，追到這裏來了！可他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與平日裏白衣紅脣的曼陀羅華模樣不同，紅衣女子的脣色重如焦墨，不過一尺的距離，耀靈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陰寒鬼氣。
“這位小哥哥你別怕，我是來救你的。”女子笑着說道。
“鬼才信你！快放開我！”耀靈吼道。
女子並未生氣，由水中伸出一隻白到發青的手去觸耀靈的臉：“脾氣真倔，我喜歡。”
耀靈闔目，開始發動靈力想要強行解開禁制，而那女子卻先行一步拉住耀靈的胳膊，一把將他拖了下去。
耀靈睜開眼睛，發覺並不是身處水中。
“曼陀羅華，這裏是哪？”耀靈問道。
“這裏當然是冥界，不過你認錯人了，”女子轉過身道：“我是曼珠沙華，來接你的。”
“冥界？！”耀靈已顧不上眼前的到底是誰，他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在這裏！放我出去，我要去找主人！”
“主人？”曼珠沙華想了想說道：“你是說蛇神？你管他叫主人？哈哈！”
“管你什麼事！”耀靈生氣說道。
“之前都在傳世間的蛇神大人，竟開始養起小動物了真是有趣。”曼陀羅華說着，又仔細打量了下耀靈：“長的倒是可以，不過蛇神殿下選物種的品味特殊了點。”
見眼前衣袖掩面笑他的曼珠沙華，耀靈心裏五味雜陳。擡頭盡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他又不會飛，找不到出口。此刻只有腳下的泥土讓他感受到實地，可是周遭的陰冷氣息，不時的鬼叫聲和腳邊的枯骨，時刻提醒着他這裏，真的不是世間……
“憑什麼聽你的！”耀靈堅定說道，轉身便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曼陀羅華強忍住怒氣說道：“想去找你的主子蛇神嗎？還是想再次害死他？”
“你胡說些什麼！”耀靈轉身對峙道。
“此前蛇神因你受傷，天劫在即，你要拿他的命來賭嗎？”曼陀羅華說道。
“那，那是……主人他是不會死的！”耀靈胸口起伏，反駁道。
“是啊，對於蛇神來說哪有什麼生死，無非是徹底的消亡罷了。蛇神要救世，還要分神救你，你覺得他全身而退有幾成把握？”曼陀羅華輕蔑的語氣說道。
“我不是主人的包袱，不許再說了！”那話直刺到耀靈痛處，他不得不強裝鎮定說道。
曼陀羅華早已看破耀靈心中的慌亂，上前幾步說道：“是什麼你心裏比我更清楚，或者，蒼生和你，在他心裏哪個更重要，敢不敢賭一把？”
“不，我不會上你的當的！”耀靈不好看她，退後說道。
“蛇神殿下真是可憐，你竟不想救他。”
“夠了！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耀靈終於忍無可忍吼道。
“很簡單，你助我們徹底滅掉人類。冥界收割盡靈魂，你報了仇，蛇神也不用被人類的貪婪所連累。”
“殺了我吧，我不會幫你們的。”耀靈心意已決。
“難道你還要憐憫你的仇人嗎？何必心軟，人類也不過是造物主的玩物罷了，他們只是自食其果，死掉這一代，還會有新的生命更替。”
“就是，就是因爲他們之中壞的那部分，所有的都要被殺掉嗎？其中還有無辜的幼崽……你們，爲什麼那麼狠心！”耀靈說着，越來越激動。
這時淵走了過來，他示意曼陀羅華後，開口說道：“歡迎，歡迎來到冥界！”淵開心的和耀靈打着招呼。
“你們一個個假惺惺的在做什麼？爲什麼偏偏選擇我。”耀靈面對淵開門見山說道。
“哦？有嗎？”淵裝作一臉無辜看看曼陀羅華，攤手說道：“不是我們選的你啊，是你的命該如此。”
光是困在這裏就已讓他窒息，耀靈已經無力再和他們爭執下去，他不理會淵再說些什麼，只是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的確，還是早早認清現實的好，不管誰選的你，現在的你只有一條路沒得選。”淵悻悻說道。
“死路？”耀靈回道。
淵做個了無奈的表情：“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隨你。”補了一個微笑。
淵面對耀靈的固執和無奈說道：“我怎麼說你都不信，那我們聊點別的，你看我有多大年紀？”
耀靈隨口應道：“和聽絃差不多嗎？”
淵皺了皺眉頭道：“聽絃？蛇神身邊那個沒腦子的？”
耀靈：“……”
“那麼，他這世多大了？”淵笑了笑道。
耀靈愣了一下說道：“大概有八百歲了吧。”
“嗯，不容易了。”淵點了點頭道。
耀靈疑惑的看着淵。
淵解釋道：“他在蛇神身邊一次次死，一次次生，是他作爲蛇神使者的宿命。還有，你以爲蛇神真的只有三千歲？”
耀靈一臉不可思議看着淵：“你在說什麼？”
淵繼續解釋道：“這世間萬物隨蛇神存在而生，蛇神死生一次，大地上的一切隨他再入輪迴一次。幾千歲？幾萬歲？所以誰也不知道蛇神真正的年紀。”
耀靈不敢相信：“主人他……”
“經過多了，總有變數。冥帝也察覺了不同，不過，改變往往代價會更大，對超脫原定軌跡的這些東西，去了更省事的多。”淵意味深長的說道。
冥界的祭臺在地獄山口，山體炙熱，山下匍匐着無數惡靈。
耀靈被押解着上山，他赤着腳踩在灼熱燃燒的地面上，惡靈不停的撲向他。淵並未理會，只是催促着他快走。
他的白衣被惡靈撕扯，他們急切渴望咬下這世間神仙的一塊肉，一口血，耀靈的身上落下無數傷痕，可他仍一聲不吭的繼續走着。
“我在這裏，主人會尋到我的氣息嗎……”耀靈突然想到。
“這裏和世間相隔兩界，就算蛇神有再大的神通也找不到你的。”淵說道。
“那太好了。”耀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