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山谷外,卻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伯益看着這瘴氣漫天的山谷,進退兩難。
不是說讓自己傳授無支祁的血脈傳承嗎?
選這麼個鬼地方,是覺得自己摸到了相柳那種毒獸的門?
“滾進來吧,這裏沒毒!人族男兒,畏畏縮縮,像什麼樣子!”
嚴厲的呵斥聲從谷中傳來。
伯益縮了縮脖子,硬着頭皮邁了進去。
哎,原本以爲可以彰顯一番自己身爲伏羲選中的男人的風采,可惜了,裏面是一言不合就摑人的鯀。
山谷中間非常平整,一羣十四五歲的人族少年安靜地站着,個個崇拜地看着負手而立的鯀。
伯益快步走過去,疑惑地看了一眼這陣勢。
先接受血脈傳承的難道不該是人族的青壯戰鬥力或者核心人員嗎?弄一羣還不如自己大的毛孩子,算這麼回事?
“別想那麼多,是重華和我的決定,這樣的機會,還是要留給年輕人,人族苦難多年,等得起。”
鯀習慣性舉起大手,罕見地沒拍伯益,只是幫他整了整衣領。
“你教吧,我去外面警戒。”
鯀似乎有些感慨,不等伯益回話,扭頭走了。
伯益看着鯀的背影,一陣無語。
給年輕人發傳承而已,至於搞這麼傷感?我還以爲你要去買橘子呢。
伯益掃視了一圈,面前大概有三十多人,也不知幾人會是幸運兒。
“大家好,我是伯益,我就不說廢話了,需要提醒大家的是,並不一定是人人適合這個傳承,不適合不代表你不行,只是暫時沒有適合你的傳承。”
全場依舊鴉雀無聲。
伯益尷尬地走近人羣,隨手一掌拍向一個少年額頭。
伯益試着催動那扇繪有無支祈的門。
毫無反應。
下一個。
參天巨猿舞動巨樹,朝天怒吼!
三頭六臂持戈如林,滅殺羣獸!
無形能量涌出。
成了!
眼前少年面露狂喜。
突然,就在飛頭術出現的那一刻,連接中斷,少年吐了口血,兩眼迷茫。
這算成了還是不成?咋還中途掉線了?
伯益也一臉懵。
嗷!
那少年突然捶胸頓足,仰天長嘯!
兩顆腦袋從肩膀突然生出,六條手臂凌空亂舞。
少年們終於騷動了起來,羨慕地看着三頭六臂的少年。
“你叫什麼?”伯益開口問道。
“先生,我叫龍二。”少年手忙腳亂地收着神通,回答道。
“龍兒?姑姑?”伯益脫口而出。
“什麼亂七八糟的,這羣都是人羣的孤兒,剛纔失敗的叫龍一,他叫龍二。”鯀不知何時又回來了。
伯益索性不搭理鯀,繼續問龍二:“有什麼感覺嗎?”
“感覺力氣變大了,但是好像不持久,三頭六臂我也維持不了多久。”龍二認真地體會道。
伯益點點頭,和自己的感覺差不多,可見傳承有了,還得加強鍛鍊,持久嗎,鍛鍊鍛鍊就有了。
“先生,”龍二又道:“我咋感覺少了點啥?”
說着,龍二竟然擡手拽着自己的脖子,使勁往上提自己的腦袋。
伯益:……
啪!
鯀一巴掌把龍二拍得原地轉圈,罵道:“滾一邊去,自己摸索。”
傳功繼續,第三個,沒反應。
孩子還沒看明白,畫面戛然而止。
嗖!
碩大的腦袋沖天而起。
伯益眼疾手快,一把掐住那細細長長的脖子,使勁往下拽。
“先生,別拽!別拽!”
腦袋終於垂了下來,細長的脖子如一條蛇,在空中盤來盤去,場面煞是驚人。
“龍四啊,你……”
“先生,你叫錯了,我叫風二。”
大腦袋禮貌的開口,打斷了伯益的話。
一,二,三,四……
沒錯啊,伯益又數了一遍。
“你傻啊,那一排的孩子是風字頭!”鯀的巴掌撲面而來。
……
最終傳功結果,兩人掌握了完整的無支祁血脈傳承,六人掌握了三頭六臂和巨力神通,六人掌握了飛頭術。
十四人已經到了伯益的極限,心神世界中的那扇門後,巨猿虛影幾乎模糊不可見。
看到滿場亂飛的大腦袋,伯益覺得心好累。
此時此刻,他無比想回去問問跟着文命的那猴子。
你爹或者你爺爺你祖宗,當年是對蛇精做過不好的事情嗎?還是跨越種族傷害過一頭無辜的長頸鹿?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
我有猴精,且硬且行?
伯益嘟囔着幾句變形的古詩,臉色露出賊兮兮的笑容,誰說猴子不解風情的?大傻夔纔會選蟠桃!
……
鯀很滿意,滿意到一臉興奮地搓着大手滿場摑人,都沒再對伯益下手。
只是他第一時間回絕了伯益要回去休息,順便踐踏無支祁尊嚴的要求。
血脈傳承是一件嚴肅的事兒,伯益要守着這幫孩子修煉三天。
……
不愧是被千挑萬選出來的人族苗子,伯益在這羣孩子身上看到了和文命他們全然不同的特質。
不驕縱,不懈怠,更堅持,更忍耐,令行禁止。
哪怕午夜時分,每個接受了傳承的少年都在默默修行。
甚至很多沒有傳承的少年,要麼在幫助同伴熟悉傳承,要麼在練習簡單又實用的攻伐之術。
人族希望,莫過於此。
嗡嗡嗡!
一陣奇異的聲響突然從山谷深處傳來。
“什麼聲音?”
一直眯在一塊巨石上休息的伯益原地坐起,卻發現少年們依舊在訓練,而神出鬼沒的鯀,並不在場。
“龍二,你過來下。”伯益招了招手,喚來最初接受傳承的少年。
少年很有禮貌,垂手問道:“先生,有什麼事嗎?”
伯益指了指山谷深處:“你們聽不到那聲音嗎?”
龍二撓撓頭,解釋道:“聽到了,我們來這裏的時候,鯀大人就說過,那裏有異獸,切忌不可深入探查,權當其不存在。”
伯益點了點頭,讓龍二退去。
考慮了一番,伯益起身,走到遠離修行少年的地方,壓着嗓子,朝四周低聲喊道:“叔,你在不?”
“叔,走啊,打異獸去啊!”
“叔,我自己去了啊?”
“叔,你臉比皋陶方……”
……
好吧,人真不在。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伯益都不是熱血少年,苟是他的生存哲學的一部分。
可心神世界裏,那閃爍着瑩瑩微光的門,卻勾得他坐立不安。
門上是一團黑乎乎的異獸,很模糊,很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