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怕嗎？”封子鶴笑着問，下一秒帶着他躍下高牆，就像當初在妖界禁地時那般，出其不意。
耳畔是獵獵狂風呼嘯，不過片刻，溼潤腥鹹的海水自四面八方涌來，將他們環繞包圍。
“唔——”厭驕雙目緊閉，驟然的失聰感讓他腦海一片白茫，待回過神時，眼前已是陰暗海底，叢生的海草和各類長相奇異的魚類從上方略過，隱約可見幾道巨大的影子。
朝陽升起，鮫人即將到來。
“師兄，路上小心。”封子鶴眸光平和，緩緩鬆開抓住厭驕的手，他一如既往語氣溫和，總讓人覺得非常值得信任。
厭驕試探着向着更黑暗的方向邁動腳步，深海不比淺海，視線和行動都更受海水阻礙。
他回頭看，不知是否幻覺，封子鶴的身影在水中開始迷濛，像是隨時都要消失，唯有那眸中的笑意，從未變過。
厭驕駐足片刻，突然聚起力，迎着封子鶴些許驚詫的目光，飛快地向他奔去。
脣瓣相接，帶着海水的冰涼。
厭驕的勇氣早在剛纔都用光了，此時感受着那如果凍般的柔軟，後知後覺有些慌張。
他小心地擡頭去看封子鶴的表情，怕從那張向來無波的臉上看到厭惡，亦或者是怒意。
但出乎他意料，封子鶴僅僅是眼睫低垂，靜靜注視着他，既沒推開，也沒主動深入。
俄而，厭驕主動退開些許，扯着嘴角笑了笑，想做出雲淡風輕，卻最終只是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封子鶴，等魚溪京海嘯制住，我跟你說一件事好不好？”
說罷，也不等人答應，轉身想溜，手腕卻被輕鬆拽住。
“師兄總是讓我心軟。”少年聲音如清潤玉石，帶着幾分無奈，他看着厭驕稍顯慌張的目光，像是覺得有趣，瑩綠眼瞳中閃爍着明亮的光。
厭驕只能感到後頸一重，隨後熟悉的觸感重新貼上，與此同時，封子鶴的聲音通過微啓的脣縫傳出。
“師兄，張嘴。”
厭驕幾乎是下意識聽他的話，也可能是封子鶴放在他下頜的手加重力道……總之就是一切事情都順着該發展的方向發展了。
直到再也堅持不住，厭驕腦袋靠在封子鶴肩頭，第一次覺得有脫力的感覺。
相反眼前人卻跟什麼事都沒有一樣，除了脣色比之前更鮮豔外，絲毫沒有厭驕那般激動的感覺。
只能稱讚一句，主角就是天賦異稟。
封子鶴沒有在意他此時的出神，只是目光投向更遠處，“師兄，他們來了。”
“我，我走了。”厭驕眼神飄忽，早就沒有主動親人的狗膽，乖乖跟自家師弟道別，隨後片刻不停地往所指的方向前去。
深海的路仍舊是黑不溜秋且崎嶇不平，但厭驕此刻早就沒了之前的不安，相反，他只覺得自己彷彿踩在了一塊棉花上，飄飄悠悠的沒有實感。
“我真親到封子鶴了？”
《六界的主角，在剛纔，被他強吻了!!!
而且之後……還，還……
厭驕恍惚地摸上自己的嘴角，似乎還能感受到溫度殘留。
這在之前，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能預想的封子鶴將他狠狠推開，一拳打來，又或者目光失望，轉身離開。
唯獨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親自己，這是不是說明，封子鶴並不討厭自己？
“什麼？宿主強吻了主角？!”美美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厭驕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想捂它的嘴，才發現系統的身體是虛擬的，無法接觸。
“你幹嘛突然這麼大聲，很嚇人的。”厭驕捂了捂自己的心臟，好險沒直接跳出來。
美美哼了一聲，“難怪美美剛纔突然被屏蔽，還以爲是出了什麼故障，原來是宿主在羞羞。”
“什麼羞羞。”厭驕耳朵發燙，“就是親一下，又不是什麼大事。你被屏蔽，純屬是因爲具體過程不適合觀看。”
“那親一下都不是大事，宿主覺得什麼纔是大事，上【嗶——】嗎？”
厭驕，厭驕不想跟它說話了。
不知何時，他已走到路徑深處，四周徹底陷入黑暗，若非有海水拂過衣衫的觸感，他或許會認爲自己是來到了另一片天地。
厭驕無法繼續前行，只是專心聽四周細微的水流聲，然後尋着聲音最大的方向前進。
深海浩瀚不可測量，他不知道鮫人會從何處游上海面，只能依據自己的判斷去找。
不知過去多久，一段哀慼而古老的幽遠吟唱猛然闖入耳間，厭驕停住腳步，正想仔細聽，卻感到旁邊海水驟然開始涌動，隨後傳來的刺眼光亮讓他忍不住擡臂遮眼。
魚溪京，城主府。
“長老，洛仙友來信，玄磚圍牆已出現三十二處不同程度的破損，正在加緊修葺。”弟子彎腰稟告。
他這話一出，下方頓時議論紛紛，商討該如何是好。
羅長老坐在上方，沉聲開口:“讓他們盡力填補，若是修不好，就先保護自己的安危。”
隨後又道:“對了，我聽說有個叫厭驕的弟子主動前往深海尋求鮫人相助，可有此事？”
“回長老，確有此事。”弟子恭敬回答，“他已去了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羅長老睜開眼，“他能有此想法，倒真讓我刮目相看。”
下方有弟子忍不住問:“長老，若是高牆倒塌，水淹魚溪京，我們該怎麼辦？”
羅長老目光平和地看向不遠處懸掛的海浪圖，沉默不語。
——
高牆上的漏洞越來越多，隨着洶涌的海浪衝打，玄磚像豆腐般一塊塊砸落，甚至有弟子一時不備因此受傷。
“洛仙友，情況越來越遭，怎麼辦？”弟子捂着自己劃破的手臂，語氣擔憂。
洛宇決迅速將傷口處理好，讓他先回船艙內呆着，“別怕，一定會沒事的。”
弟子走了，洛宇決回頭去看微微傾斜的牆體，他們現在能做的，也僅僅只有拖延時間，等着厭驕回來。
“洛仙友，洛仙友不好了!”有弟子疾步走來，“東面牆體支撐不住全數坍塌，海水不足片刻就會涌入魚溪京!”
“什麼？”周圍的弟子紛紛看向遠處的奔涌的海面，彷彿是巨大的深淵，能輕易將一座城池摧毀。
洛宇決立即對他們道:“別怕，跟我一同織造結界，阻止海水倒灌!”
船艙內，城主因爲受驚還在昏迷，而就在此時，寒光一閃，目標明確。
——
“宿主小心啊!”
巨大的吸力將無數海藻魚怪捲入更深處，美美轉了幾百圈，哪怕沒有實體，也覺得頭昏眼花，就差靈魂出竅了。
厭驕死死抱住腦袋，他們似乎陷入了鮫人制造的漩渦中，也不知何時才能停下，除了最開始腦袋發暈，久了竟也能適應下來。
迷迷糊糊之間，幾聲竊竊私語傳入耳中。
“這是什麼東西？沒見過的魚。”
“好像是個人類。”
“不管了，咬一口嚐嚐。”
“等下，他的手上是什麼……鮫珠!少主的鮫珠。”
“快去告訴領主，這應該是少主的朋友。”
意識逐漸虛無，在後面的事，厭驕一概不知。
等他在醒來時，眼前早已不是漆黑的海底，也不是可怕的漩渦，而是一處冷清的宮殿。
四周佈置豪華，珍珠寶石不要錢一般鋪灑在地，他睡着的也是張巨大的貝殼牀。
大概是察覺到他醒來，門外守着的侍女魚貫而入，她們統一穿着五彩海草織的衣服，而下半部分，全是巨大的魚尾，估摸着有兩三米長，不過鱗片有些灰暗。
佳餚接連被放在桌上，最後進來的，是一隻非常漂亮的鮫人，她面容姣好，眼眸上挑魅人，大概是第一次見到人類，打量着厭驕的目光不由帶上幾分好奇。
“我這是……”厭驕不明所以地想起身，鮫人卻連忙上前阻止，語氣中帶着幾分嗔怪，“醫師說了，你還不可以下地。”
厭驕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魚溪京情況那麼危急，怎麼可能在這裏浪費時間。
他看着眼前的鮫人，衣着華麗，鱗片也挺亮，大概地位不低，便道:“實不相瞞，在下此次前來是爲了魚溪京的事情。”
“魚溪京？”鮫人若有所思。
“母親說了，要趁此次海嘯破掉高牆，水淹魚溪京，你是來這裏避難的嗎？別擔心，既然你有哥哥的鮫珠，我們都會保護你的。”
“什麼？”厭驕胸口疼痛，是剛纔被壓迫留下的後遺症，“不行，請你帶我去見你的母親，我有話對她說。”
鮫人點點頭道:“可以是可以啦！但你絕對不能在母親面前說魚溪京的事情，否則她會生氣的。”
“……好。”
前去的路上，鮫人暗暗瞧了厭驕好幾眼，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搭話，“我叫鄢玥，你叫什麼名字？”
厭驕被她的目光注視頗爲不自在，還是禮貌回答:“厭驕。”
“我們都姓“鄢”!”鄢玥挺高興，眼睛亮晶晶的，又去瞧厭驕，不知不覺就把自己臉都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