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外頭守了一宿的人站在那裏都直犯困,岑幸迷糊間還在擔心着陛下今日會因大喜而無心處理政事,讓那羣大臣來了又喫閉門羹,若今真是如此內閣怕是會到毓慶宮裏來鬧上一番也是件麻煩事。

    但好在他的這份擔憂屬實多餘。

    推門出來的人面上無半分喜悅,甚至倚門站在外頭那深呼吸的模樣活像是在壓抑心中情緒。也不等岑幸開口說些什麼,賀昶宥就徑直往宮門外走,連外袍都來不及披上。

    這舉動成功讓岑幸清醒過來不在睏倦,左右狐疑打量着,最後也只嘆一個怪字,連忙帶人跟上陛下一道離開,也顧不得還在寢殿裏的皇后娘娘。

    賀昶宥一言不發的回到毓慶宮裏,好一頓沐浴更衣後依舊沉着臉色,渾身展露着煩亂,像是要喫人一般。

    岑幸在外頭深深嘆了一口氣,纔敢把茶盞端近來,躡手躡腳地放下東西就打算溜走,但那杯盞落在桌上這一聲響,就引着那雙眼睛也隨之傳了過來。

    安靜思量了幾個時辰,賀昶宥對昨夜之事依舊沒有頭緒。看着進來的人,他也得聽聽這些人有什麼要說的纔好把人處置了。

    “昨夜是誰下令開了坤寧宮的門,還要了酒?”

    在賀昶宥的腦海裏他是醉了一夜,被人灌醉着毫無知覺。醒來就在坤寧宮裏就躺在秦卿旁邊,成了這般荒唐的一夜。

    這話一出,也着實問懵了跪着的人,岑幸擡頭看着賀昶宥眼中也滿是迷茫,不懂陛下此刻複述他自己過往的事是爲何?

    但爲人奴才總不能不回答主子的話,努力想着措辭,最後猛吸一口氣回道:“自是陛下深謀遠慮準備的一切。”

    賀昶宥好笑的看着人,他往後靠到在龍椅上聽了這個答案還隨之鼻子出氣哼了一聲。在他耳裏岑幸這說的是天方夜譚,一聽就是在給秦卿隱瞞事實。

    他突然俯低身子對人恐嚇着說道:“岑幸別什麼人都當主子效忠而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誰,腦袋和命可都只有一個呢。”

    岑幸嚇的屏住了氣,慌張的狂嚥着口水,也不懂自己怎麼就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讓人那樣生氣的。但岑幸自不敢瞞人分毫,他頭磕在地上實話實說的將前幾日賀昶宥一切的吩咐事宜都事無鉅細的同人複述了一遍。

    這話越聽賀昶宥的眉眼皺的越深,心裏不再是好笑而是覺得莫名其妙,他根本沒說過這些事,可岑幸那流利的樣子也不像是說謊在誆騙自己,這其中可就大有文章了。

    賀昶宥的心裏死不承認昨夜發生的一切會源於自己,他帶着既有答案去尋找事情經過,能得到的只能是跪滿一屋子的人,各個都說昨日的事情是由他親自指派的。

    賀昶宥閉眼撫額側身倚在了龍椅上,心中有火但此刻又無處可發,他不耐煩的讓跪滿的人都退下,只餘岑幸還在殿裏。

    見人面色不好,這忠心耿耿的內都知還擔心的問着賀昶宥是否要先傳太醫來看看。

    龍椅上的人微微搖頭,深呼吸平復着自己的心緒。他睜開眼看着人又問了岑幸一遍昨夜之事的經過。而他得到的回答,自同方才的一字不差,這回賀昶宥抓着話裏的一句關鍵詞“兩日前”,所有的東西都是從二日前開始的。

    他立即仔細回憶着,但腦海中就是沒有兩日這個印象,彷彿平白漏掉了一塊記憶。賀昶宥不放棄便讓岑幸多說幾日自己做過的事,聽着人的描述賀昶宥越來越覺得無厘頭。

    什麼桑禮、什麼制糕的,若非先說了上面的事,賀昶宥都要覺得是岑幸得了什麼癔症。

    最後,這人還是長嘆着氣讓內宦去請了太醫來。今日這事賀昶宥必得找出一個答案,不單是驚奇關鍵在於不能有下一回的事情發生。

    得了指令,岑幸連滾帶爬的起來連忙下去,此刻同陛下在殿裏多待一秒都是對他的煎熬。

    毓慶宮裏的人被問了一早還撓着頭什麼都不明白,猜測着是他們昨日做錯了什麼不成,不然陛下如何這般仔細的翻着舊賬。嚇得一個個夾緊尾巴做事,一整個宮殿,竟沒有一點聲響出來。

    俞益自是來的很快,見內都知來喊人的模樣還以爲是陛下出了什麼大事了。藥箱裏把零零總總的應急藥裝的那叫一個滿滿當當。一入毓慶宮裏見着沒什麼大礙的人更是慌張,還以爲陛下是傷在內裏了。

    問安後,人就站在下頭着急等着陛下開口才敢走近把脈。可沒一會兒只聽高堂上的人不慌不忙的開口問得話那叫一個天馬行空。

    “這世上是否真就只有一個朕呢?”賀昶宥問出口都覺得離譜。

    俞益先是一愣立馬跪下答道:“這自是天方夜譚,陛下是九五至尊,如何能有其二。世上自無人可比擬陛下萬分的。”

    好好的醫藥疑問句,到院判這兒裏,立馬成了“吾與城北徐公孰美”的比較句。

    賀昶宥暗暗咬牙不耐煩的又問一遍,“一個人能否變成全然獨立的兩個模樣,就像是脫胎換骨一般。”

    院判這才聯繫着上下文,明白陛下的意思說道:“這人的行爲舉止除開用藥以毒至變這種無法逆轉的情況外,只能由時間與個人閱歷轉變,陛下可聽過“浪子回頭”這句話,便是陛下說的那般讓同一個人看着是判若兩人,但這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一邊回答看着人臉色心裏邊嘀咕着,這陛下無病無痛,好端端的問這幹什麼呢?難道要洗心革面?往後都笑着談事對人?

    邊想着邊腦補陛下那笑裏藏刀的模樣,頓時雞皮疙瘩掉一地。那這還是如今這般面無表情,陰晴不定來的好些。

    賀昶宥直接了當的排除了俞益話裏第二種方式的可能性,什麼浪子回頭的,他又沒做錯什麼,回什麼頭?對誰回頭?那就只可能是毒。

    用毒來操控人的手段在宮裏也不少見,但直接用到他身上的,那也只能說是膽大包天。方纔問詢了毓慶宮裏的人想來都沒什麼大問題,那這就只能出在毓德宮裏。

    賀昶宥點着頭立馬又將矛頭對準了秦卿,在他看來這一切的受利都在她一個人身上,若從因果那說就是動機明瞭、目的清晰。

    好似這般簡單的就找到了答案,爲更確定賀昶宥就對俞益多問着:“你說的這個毒,可是能簡易操控的?”

    俞益喫驚的看了人一眼,立馬搖頭解釋道:“陛下,但凡是用毒到人身上便沒有好操控這樣的說法,輕則昏迷幾日醒後忘記一切重新爲人,重則直接死去無轉還可能。”

    俞益不知陛下今日突然問這毒有何用處,但就操控人來說,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這話成功讓賀昶宥又捏緊了拳頭,好不容易得來的答案就這樣落空了。他就揮手讓人退下獨自留在殿裏,毫無頭緒的事讓他心煩意亂,內心無法發泄的火瞬間高長着。賀昶宥伸手一甩,將桌案上的東西都掃了下去,奏章落地聲音不小,外頭的人聽着了也不敢貿然進去,免得殃及池魚。

    一大堆的書冊隨之落在地面上還翻滾幾圈,紙張全然散開,讓裏面夾雜的東西無處可逃。這樣一張破紙本來是無法吸引怒火沖天的人,但上頭的那兩個特意畫圈的赤字實在是太過耀眼。

    賀昶宥起身將這張寫着警示的紙拾了起來,黑字白紙那樣清晰躍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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