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歲中香 >第17章 17
    靜謐的書房內,桑棉手心冒出薄薄的細汗,身後是冰冷的牆壁,身前是年輕男子炙熱幽深的視線,他收回手,沒有碰觸她,但是她卻覺得周身都是他隱祕霸道的氣息,層層將她圍繞,令人無法呼吸。

    “你……瘋了?”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微微乾澀。

    司燼低低一笑,眼下的淚痣灼灼生姿,啞聲說道:“那你要與我一起瘋嗎?桑棉,你從小到大都沒有做過任何出格或者不理智的事情吧,而我則恰恰相反,我所做的都是肆意的出格的,我們,要不要試試?”

    他說的極慢,聲音低沉蠱惑,身體卻因爲緊張而緊繃。他做過最出格的事情就是放任自己在黑暗裏腐爛,直到他看到了一束微弱的光芒,他想抓住這束光,抓住她。

    她纔是他所有的年少輕狂和叛逆出格。

    桑棉讀過很多書,孤僻且遠離人羣的孩子,只能通過書本來看外面的世界,前人的知識和經驗警醒着她,人生路,一步不能錯,錯了,就會步步錯。

    可夜深人靜的時候,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說,桑棉,你真的要做一個完美不犯錯的機器嗎?你要這樣方方正正規劃好的人生嗎?讀書、考一流學府、成家生子,然後看着孩子也如同她一樣過相同的人生,或者終身都奉獻給科學事業,客死異鄉?

    那些血液裏的躁動日復一日地被壓在心底,被漠視,被遺忘,直到此時此刻,在少年炙熱的目光裏,翻涌而上,激起千層浪。

    不是的,她恨過,恨母親爲什麼要生下她,拋棄她,多年遠走他鄉。她也心動過,在風雪煙火的路燈下,俊美少年風塵僕僕趕來,俯身爲她裹上厚厚的圍巾。

    人生的愛和恨都被她狠狠地壓抑、漠視,因爲她不敢愛,也不敢恨,那樣激烈的愛恨和平淡的人生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選了,便無法回頭。

    她的心中關着一隻稚嫩的小獸,她怕它遍體鱗傷,怕它一無所有。

    桑棉視線氤氳,長長的眼睫沾了溼意。

    司燼見狀,頓時慌了,艱難地開口:“你別哭,你就那麼討厭我嗎?對不起,以後……”

    後面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他做不到,他第一次這樣渴望地想靠近一個人,想感受她的喜怒哀樂,想把自己擁有的全世界都給她,他做不到。

    司燼伸出手,想給她擦眼角的溼意,修長的手停在半空,有些挫敗地收回。

    如果第一次見面,他沒有那麼冷漠,而是走到她面前,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他自嘲一笑,毀掉一個人的好感太容易,想挽回卻隔着千萬重山。

    司燼深呼吸,後退一步,神情黯淡地說道:“走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學校,司修明和方靜宜都不是好相與的人,往後你別跟他們有任何的來往。”

    也不知道方靜宜怎麼說動她來的,她一向不愛與陌生人來往。

    “你有想考的大學嗎?”桑棉嗓音微啞,擡眼看他,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因爲那個可怕瘋狂的念頭。她想,她一定是瘋了,但是她想說。

    司燼愣住,搖頭,苦笑:“沒有。”

    他壓根就沒想過考大學,外公說送他出國讀書,被他拒絕了,外公身體不好,他想留在他身邊,現在因爲桑棉,更不想出國了,至於國內,以他的成績考個普通一本,不難,就是不想考,任何讓司修明臉上有光的事情,他都不想做。

    “那就考985院校吧,考上京大更好。”桑棉烏檀色的大眼睛彎起,聲音微顫,卻無比的清晰。

    司燼渾身一僵,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閃過,暗啞問道:“這是要求?”

    “是約定。”桑棉心跳如鼓,擡眼看他,周遭一切聲音淡去,天地間只餘他們兩人,就算他考不上大學,她還是想牽着他的手,勇敢這一回,這樣張揚肆意的人生,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就這一回吧,無論前途是荊棘還是深淵。

    司燼渾身僵硬,內心被狂喜淹沒,猛然伸手抱起她,見她小臉嚇的發白,理智回籠,剋制地收回手,長眸帶着笑意,低啞地說道:“那就一言爲定。”

    他低頭,鼻尖險些抵上她的,目光幽深似海。青春的氣息交融,在靜謐的空間彌散開來,危險,且躁動。

    桑棉別開視線,拉開一些距離,垂眼說道:“我該回去了。”

    “我讓司機送你。”司燼伸手握住她的尾指,暗啞說道,“桑老師,回去,語音幫我補課,嗯?”

    桑棉莫名覺得被他握住的指尖發顫,耳尖也發燙,明明是正常地補課,從他口中說出來,多了一絲難言的旖旎韻味。

    “嗯。”她縮回手,見對方低低笑出聲來,頓時怒瞪了他一眼。

    司燼心口的喜悅似是要炸裂開來,比除夕那夜,看到她從風雪裏跑過來還要喜悅,他剋制地收回手,眼眸含笑地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最好讓司修明和方靜宜覺得我們不合,所以,以後我們要互相折磨了,桑老師。”

    “喊我桑老師怪怪的,我只比你大一歲!”

    “那喊你姐姐?”司燼湊近她,聲音更暗更啞,薄脣險些蹭過她的耳垂,帶起一絲隱祕的快感。

    桑棉羞恥的腳趾都蜷縮了起來,輕咳了一聲,掉頭就走。

    司修明和方靜宜在樓下說了一會兒話,就見桑棉下了樓,小姑娘臉色蒼白,眼圈還是紅的,顯然是剛纔哭過。

    兩人對視一眼,肯定是被司燼那張毒舌罵哭的。那小王八犢子狠起來連他老子都陰陽怪氣,何況是外人,這是把氣撒在桑棉身上呢。

    “對不起,靜姨,司先生,我先回學校了。”

    “你不喫飯了?這樣,我讓管家給你打包一些,你帶回學校喫。”方靜宜連忙起身,見這情況也不敢留她。

    鬼曉得司燼今天爲什麼會突然回來,這晚飯誰還喫的安生?

    “抱歉。”桑棉拿起書包,對司修明和方靜宜表達歉意,然後離開司家。

    “林叔,讓司機送桑棉回去……”

    方靜宜話沒說完,就見樓上傳來摔門的聲音,司燼面無表情地拎着書包下樓,跟着出了門,走之前還一腳踹碎了門口的圓口青瓷花瓶,揚長而去。

    方靜宜見自己花了一下午插好的櫻花盆景碎了一地,頓時臉都綠了。

    “這混賬就是來討債的。”司修明險些氣得吐血。

    桑棉沒坐司家的車,走路去地鐵站,看着滿別墅區的桃花,拍了拍滾燙的臉,覺得自己大約是真的瘋了,只是內心卻生出難言的快樂。

    也許明天早上起來,她會後悔,但是現在她想做一個敢愛敢恨,敢正視自己內心的桑棉。

    回到京大,已經晚上八點,桑棉剛到宿舍,就接到了司燼的電話:“晚飯你沒喫,我給你點了一份外賣,應該快到了。”

    他聲音低啞地喊道:“桑棉。”

    “嗯?”

    四月的街景,春意深濃,司燼將車停靠在路邊,看着百年的一流學府,低低一笑:“明天我們一邊補課,一邊約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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