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母病了,請了好幾個大夫,開的藥材都能當柴燒了,人還是不見好。

    不光如此,過了幾天後,臉上竟慢慢的長出了許多小紅點。

    其他幾房來探望的人都被凌文衝攔在了外面,本來也沒有多少真心,見此,更省了不少事。

    “老二家的怎樣了?”凌老太太眯着眼睛問進來的程氏。

    程氏給凌老太太奉了杯茶,又朝外看了一眼,狀似憂心,“我剛從那邊過來,文衝在外面擋着,沒進到裏面去,不過滿院子都是藥味,看樣子不怎麼好。”

    凌老太太皺起眉頭,手指“噠噠噠”的掐着念珠,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老二家的……是個命薄的。”

    程氏還待再開口,門口就傳來小丫鬟的聲音,“二少爺求見老太太。”

    “叫他進來吧。”

    凌文衝進去,目不斜視,端端正正的往地面中央一跪,“祖母,我母親這次病得厲害,大夫說或許會傳染……”

    “什麼?傳染?”程氏立馬急了,騰的站起身來,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瞪着地上的凌文衝,恨不得喫人。

    她剛從那邊過來,雖說沒進屋,到底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誰知有沒有捱上?

    凌老太太臉色也不好看,看了看挨着自己極近的程氏,強忍着纔沒有躲開。

    凌文衝擡起頭,衝着兩人情真意切的道:“大夫說或許會傳染,也不是一定會。不過爲了一大家子好,我想帶我母親去莊子上住一陣子,那邊地方開闊,人少,也安全。”

    自從凌文衝說完傳染的話,凌老太太覺得整個屋子都不對勁了,總感覺縈繞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氣息。程氏奉的那杯茶也遠遠的推開去,不着痕跡的拿了塊帕子擦擦手。

    她撩起眼皮看了這個端端正正的跪着的孫子好一會兒,才吐出兩個字:“去吧。”

    凌母在郊外有一個陪嫁的小莊子,這些年一直由凌文衝照管着。

    莊頭得到了凌文衝派人送來的信,早早的把一切準備停當。

    一行人剛下車,那邊凌家的馬車就迫不及待的掉頭離開了。看來是得到了囑咐,要車伕離二房遠一點。

    幾個丫鬟看着扔了一地的行李,臉上不由起了怒色,又顧忌着凌文沖和凌母,倒底沒有怒罵出口。

    素雲知道箇中因由,巴不得離凌家遠一點,“行了行了,一個個的,別愣着了,把東西都收拾一下。”

    莊頭見此情景,也叫了幾個莊戶上前幫着擡大件行李,自己則引了凌文衝母子往裏走。

    凌母怕受風,一路上都帶着厚厚的帷帽,對光線十分不敏感。

    凌文衝穩穩的扶着她,兩個人跟着莊頭慢慢往裏去。

    莊頭一邊走一邊道:“得到了少爺差人傳過來的話,我家裏的帶人連夜把屋子收拾出來,牆壁是新刷的,窗戶紙也剛換上,又用火烘烤了一個白天,這會兒已經幹了。”

    凌文衝小心的扶着凌母邁過一個坎,這纔對莊頭道:“你有心了。”

    莊頭笑得憨厚,連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來,“這是小的應該做的,這些年多虧了太太和少爺,小的們才能喫飽穿暖。”

    看了一眼前方,“前面往東就到了,這裏比不上府裏精細,還請太太和少爺多多擔待。”

    莊子上地方大,院子比凌家大上一半還多。

    三間正房加上左右廂房皆收拾的十分整潔,裏面的傢俱擺設都不是上好的,可也極盡可能的往雅緻上靠,看得出收拾的人十分用心。

    看凌文衝的表情很滿意,莊頭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這是莊子裏最好的院子,旁邊還有一個小一點的,也一併收拾出來了。”

    凌文衝是個男子,自然不能和凌母住在一起,莊頭說的另一個小院子就是爲他準備了。

    凌文衝笑了笑,招呼小七,“你跟着莊頭一起,把咱們的東西也收拾一下。”

    -

    凌文衝一家剛離開,凌家那邊就收到了蔣太太差人遞上來的帖子。

    因爲凌文衝要送凌母離開而編造的一個傳染的說法,這兩天凌家一直雞飛狗跳,全家上下進行了一次大掃除,又是燒草又是熬藥,力求把傳染源擋在外面。

    聽到門房報上來的消息,凌老太太頭疼的按了按額頭,“找老二家的?”

    小丫鬟乖巧的點了個頭,“帖子指明瞭要找二太太,可巧二太太不在,這才找老太太示下。”

    凌老太太坐起身子,接過旁邊丫鬟遞過來的果子露喝了口,完了才道:“行了,二太太不在,你去回了吧,讓他改天再來。”

    蔣家小廝在門房等了小半個時辰,裏面才傳出話來,說凌母不在,去莊子上養病了。

    能出外辦事的都是聰敏機靈的人,哪裏會幹巴巴的拿着一句話就回去交差。

    小廝掏出幾個大錢來塞到門房手裏,“好哥哥,你且同我說一說二太太的事,不然我回去沒辦法交差。”

    門房看在幾個大錢的份上,自然樂得同人多說兩句,再說,這又不是什麼隱祕,裏裏外外誰不知道。

    小廝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心滿意足的往家趕,一回去就被虎視眈眈的喬意逮了個正着,“快說,約了哪天的日子?”

    喬意的衣裳亂糟糟的,不是沾了泥土就是劃了口子,一看就是又翻牆過來的。

    到底是自家表少爺,極相熟的,小廝給他略理了理,“表少爺,小的去了沒見到人,聽說凌家二太太出城養病去了,一家子都不在。”

    喬意瞪大眼睛,恍若被雷劈中,“怎麼會這樣?怎麼就病了呢,之前見到還是好好的。”

    蔣太太前一陣子遇上些事,一直沒有騰出時間來,好不容易事情辦完了,這纔打算去凌府拜會一番。

    因着上一次是喬意把凌文衝送回去的,因此這一次還準備帶上他,一則是熟門熟路,二則也能壯壯聲氣。

    喬意被喬父關在書房裏半個多月,天天抄書抄到手腫,聽到能出門放風了,立馬一蹦三尺高。

    自從小廝出了門,他就偷偷翻牆過來等着。

    沒想到好不容易人回來了,帶來的消息卻不是自己想要的。

    喬意正在唉聲嘆氣,牆那邊就有人“哼”了一聲,中氣十足的道:“既然用不着你了,還不滾回來讀書。”

    喬意被這聲音一吼,整個人都呆了,過了一會兒才眨巴眨巴眼睛,殺雞抹脖子的給小廝示意:爲什麼我爹在牆那頭?

    小廝湊近他耳邊,小聲道:“咱兩個府上就隔着一道牆,表少爺莫不是忘了,那邊就是您府上的小花園,所以……”

    所以老父親沒事就隨便瞎溜達是嗎?又不是後宅女子,看什麼花啊草的?沒個正形。

    牆那頭的喬父沒等到喬意回話,又提高聲音問了一句,喬意不敢再磨蹭,忙答應一聲。

    唉,離得近就這一點不好,時時刻刻都得防着抓包。

    喬意是個性子極簡單的人,按說這種情況本該從大門光明正大的轉回去,他偏不。

    還要翻牆回去。

    也不知他口口聲聲說放風是說真的,還是嘴上習慣了。

    小廝就那樣看着他“蹭蹭蹭”的三兩步翻上牆去,瀟瀟灑灑的往下一跳。

    然後牆那邊就傳來“噗通”“哎呦”“嘩啦”的聲音,小廝打了個哆嗦,不敢再聽,忙不迭的進去稟報蔣太太了。

    那邊喬意頂着一頭草葉子站在花叢中,腿上還沾着泥,無辜的望着對他吹鬍子瞪眼睛的喬父。

    到底是膽怯,喬父還沒開口,喬意先行辯解上了,“我不是有意的,誰知道怎麼就跳到花叢裏來了。”

    喬父看着牆邊的幾株山茶花被禍害的不成樣子,心疼的不行,吼道:“誰知?你知!天天在牆上跳來跳去,猴都沒你勤快,牆都給你磨出包漿來了,怎麼還能跳錯地方呢?”

    喬意摸摸鼻子,這不是聽到你在那裏,想離你遠點嗎?萬一跳到你身上,你老胳膊老腿的,再給摔着了可怎麼好?

    “算了算了,你滾吧,叫老丁過來看看這花還活不活得了。”

    老丁是喬家侍弄花草的老人的,很有一手。

    聽到喬父發話,喬意連忙掂起腳尖跑了,生怕喬父轉頭就想起怎麼處罰自己的事。

    -

    這邊雞飛狗跳,莊子上卻是另一番景象。

    凌母停了藥,臉上的小紅點已經下去了。

    凌文衝在她臉上左看右看,嘖嘖稱奇,轉頭對素雲道:“素雲,這藥不錯,關鍵是隻起小紅點,對身體沒有一點妨礙,這就很難得。”

    “一些小手段罷了,當不得少爺誇。”素雲謙虛。

    “這可不是小手段,我也想過其他藥方,可都沒這個巧。”

    說完了素雲,又轉頭對凌母道:“母親,這裏裏外外的藥就先停了吧,只讓人在衣裳上薰一薰就是了。這裏都是自己人,沒必要弄得那麼嚴苛。”

    素雲笑道:“少爺和太太想到一處去了,太太剛纔也是這麼說。”

    凌文衝笑了,“這邊有你們,我是很放心的。不過府裏也要盯緊了,這麼好的機會,那些人一定不會放過的。”

    “少爺放心,咱家的小桔還在府裏呢,那可不是個喫素的,有她們在府裏盯着,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只要那邊敢伸手,就一定會被抓個正着。”

    凌文衝搖搖頭,“你差人回去告訴她們別輕舉妄動,只把那些事全都記來下就行,到時候,我們來一波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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