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塵續瞥了司妙一眼,沒有說話,而是乾脆側身躺在了屋頂上。

    他一手撐着頭,依舊擡眼望着皓空明月。

    司妙知道他應當還在生她的悶氣,從客觀角度來說,初塵續並未做錯什麼,卻反被司妙責怪。

    換成司妙自己,她的工作若是沒有出任何差池卻被領導叫去訓話了,她心裏也會不高興。

    司妙御風輕輕一跳,跳到了屋頂上,落在了初塵續的身邊。

    “餓不餓?”

    她問着,將那一包用錫紙包起來的燒烤遞給了初塵續。

    初塵續沒有接過去,司妙一時也覺得自己這樣做太多餘。

    她原本是想拿回去當夜宵的,卻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裏,又湊巧發現初塵續偷偷回來了。

    只是憑他的修爲,大概早就辟穀了,又哪裏會覺得餓?況且她手中這幾串燒烤,還被她特意多灑了些辣椒麪,多塗了些植物油。

    陣陣飄香,實在誘人。

    雖然已經喫飽了,司妙卻還是忍不住嚥了咽口水,初塵續自然全都聽在耳朵裏。

    他皺了皺眉,不明白這東西到底哪裏好喫?光是聞着味兒他就覺得油膩至極,恐怕只有人界的凡人們纔會喫這些東西。

    初塵續不喜歡,可司妙很喜歡,所以他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包還留有餘溫的燒烤,就是不讓司妙喫。

    “不知道你喫不喫重油重辣的……”

    司妙剛說完,初塵續反手就將那包燒烤丟了出去。

    司妙:???

    沒關係,她依然保持着完美微笑,她理解這是因爲初塵續心情不好,她也明白自己有過錯。

    拋開這個話題不說,司妙又講回了今天上午的事情。

    無論如何,跟手下的員工產生了衝突,遲早是需要解決的。

    “白天的事是我的錯……”

    司妙剛想說“但你也不應該把人家打成重傷”,她看着初塵續突然一變的臉色,又把這句話嚥了回去。

    罷了,日後若是還有機會的話,再慢慢糾正他這個看淡生命的錯誤觀念吧。

    “那支玉簪小夢已經轉交給我了,我就今日之事向你道歉,你日後……還願意爲我們煉器嗎?”

    司妙儘可能地保持着誠懇的態度,她希望還能有挽回的餘地。

    小初這人總是很孤傲,做事並沒有什麼章法,全憑自己心情,她其實是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的。

    沉默了許久,初塵續又翻了個身,這才輕飄飄地問了一句:“你跟我籤的合同,上面不是寫着三個月?”

    初塵續暫時不想回青遙仙宗,他覺得一個月太短,所以乾脆和司妙簽了三個月的合同。

    他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便是他還願意依照合同繼續留在清風谷煉器。

    司妙提取到了這個信息,一時也把燒烤被他扔掉的事拋到了腦後。

    之後的幾天,初塵續一如既往地在划水摸魚,但司妙也任由他去了。

    畢竟他煉製的一件流光法器,抵得過十幾件內門弟子煉製的普通法器,只要他在心情好的時候煉出一兩件就足夠了。

    煉器房內,不少弟子還在操着煉器爐煉器,蘇瀾卿也在其隊列之內。

    蘇瀾卿雖說是司妙的徒弟,卻是個利於煉器的火靈根,他自己在六藝當中對煉器更感興趣,而且也很想通過煉法器賣出以換取靈石幫助司妙還債。

    葉奚手底下的弟子不是劍修就是醫修,即使他向門內修習煉器的師兄師姐們求助請教,他也覺得煉器一藝着實晦澀難懂。

    他所能理解的只有冰山一角,但他並不甘於如此。

    蘇瀾卿雖不是個天賦異稟的弟子,卻一定是肯喫苦、肯用功的那一個。

    司妙今日正打算來看看煉器弟子們的狀況,誰知剛走到煉器房門口,她就聽到裏面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什麼情況?

    她急忙跑進煉器房,見衆人正因濃煙嗆得連連咳嗽。

    透過那層厚重的煙霧,司妙隱約看到蘇瀾卿倒在地上正捂着胸口,他的身邊滿是一堆碎裂的煉器爐碎片。

    “小卿!”

    司妙心急,連忙撲上前去查探他的情況。她雖然是個菜鳥醫修,可基本的醫修技能還是會的。

    好在一番查探後,她發現蘇瀾卿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因那煉器爐炸裂而受了輕微的外傷。

    蘇瀾卿的性格一向活潑,現在他卻十分低落地垂着頭,呆呆望着那一地的煉器爐碎片。

    “小卿,這是怎麼回事?”

    司妙輕聲問道,揉了揉蘇瀾卿的小圓臉,希望他能開心起來。

    蘇瀾卿一臉委屈地看着司妙,說道:“徒兒本來想煉一件法器,卻還是失敗了……”

    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錯,煉器爐竟會突然炸開,把整個煉器房都弄的烏煙瘴氣的。

    司妙安慰着蘇瀾卿,把他抱進懷裏,靜靜聽他說着想要煉器幫她還債的事。

    司妙聽完有些心疼,蘇瀾卿和師瀾夢都是孤兒,原主爲了讓他們存活下去才把他們收爲了徒弟。

    只是司妙是個醫修,她實在無法當個稱職的師父教他學煉器。

    司妙爲這件事思考了很久,想來想去她還是來到了給小初建的那間聽潮閣前。

    她未能在閣內找到他,本以爲他是出門了,卻又在聽潮閣外的桃樹底下看見了他。

    這人是在玩瞬移嗎?

    “找我何事?”

    這還是初塵續第一次主動跟她搭話。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初塵續略微挑眉,覺得這事十分新奇。

    他平日裏見她總是能夠遊刃有餘地處理着各種門內事務,還以爲她這般獨當一面的女子從來都不會向別人尋求幫助。

    “說說看?”

    這時候,一顆圓圓的小腦袋從司妙的身後鑽了出來。

    初塵續眯眼望着那才及司妙半身高的少年,好一會兒纔想起他是自己昏倒在清風谷時第一個遇見的人。

    司妙拉着那小小少年的手,向初塵續解釋道:“這是我的徒弟蘇瀾卿,他是火靈根,想學習煉器,你能代我教教他麼?”

    蘇瀾卿有意學,司妙教不了他,就想替他找個名師專門教他。

    能夠隨意煉出流光法器的初塵續自然是個好選擇,而且他平日裏時間充足,最是悠閒。

    司妙也意識到僅僅招聘外門的合同工、兼職工是遠遠不夠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如果想要做到可持續發展,就應該直接學來技術,然後長久使用。

    她唯獨不知道初塵續願不願意答應這件事,這算是個額外佈置的工作,他們當初簽訂的合同中並未寫明必須去做。

    蘇瀾卿原本是有些害怕初塵續的,可他想學煉器,也就漸漸放下了恐懼,堅定地看着初塵續,表明自己想跟隨他學藝的決心。

    初塵續身爲青遙仙宗御獸一藝的宗主,教過的弟子不計其數,可他卻從未教過誰煉器。

    就連他自己,都是無師自通。

    閒來無事,研究些煉器配方。若是遇到自己真的難以解決的問題了,他纔會去問問煉器一藝的宗主。

    初塵續看着蘇瀾卿,好一會兒才勉強點了頭:“若是學不會,我可不負責。”

    能學會多少,全憑他自己本事,初塵續可沒有好脾氣耐心教他。

    但僅僅是應下這件事,蘇瀾卿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他急忙朝着初塵續行禮,激動地拜道:“謝謝師公!”

    司妙一愣,這孩子瞎喊什麼啊?

    “小卿!怎麼喊的呢?你既然是向他學藝,該喊一句師父!”

    蘇瀾卿卻一臉疑惑,撓了撓自己的腦袋,說道:“可是我只想對師父一人喊師父,喊師公有什麼不對的嗎?”

    不對,完全不對!

    這孩子到底從哪裏學來了這種叫法?

    初塵續不知爲何也不反駁,反倒是自顧自地對蘇瀾卿吩咐道:“明早來此處尋我,過時不候。”

    罷了,既然初塵續自己不在意,司妙也懶得再爭辯了。

    不知道是初塵續的教學能力太強還是蘇瀾卿的學習能力太好,纔不過學了短短几天而已,蘇瀾卿現在就已經能夠輕鬆煉製出普通法器了。

    蘇瀾卿這些天經常呆在聽潮閣裏煉器,平日裏也不去倚風閣找司妙了,司妙一時覺得自己忽然像是個失去關愛的空巢老人。

    雖然沒那麼誇張,但平日裏少了這活潑少年在她耳邊的嘰嘰喳喳,多少有些不習慣。

    然而司妙並不知蘇瀾卿這幾日煉了不少法器,現在正要拿來倚風閣送給她。

    他跑到倚風閣,卻撞上了一人,那人正是一臉凶神惡煞的薛承。

    薛承不滿地瞪着蘇瀾卿,像那日柳依依掐着司妙的脖子一樣掐着蘇瀾卿的脖子。

    蘇瀾卿還在長身體的年齡段,本就生得有些瘦弱,被他這樣掐着險些當場昏厥過去。

    “你們掌門呢?”

    蘇瀾卿自然是憋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就被薛承狠狠地扔了出去,還吐了一大口血。

    司妙方纔從外面辦完事回來,就見到這場面,急忙上前扶起蘇瀾卿,慌亂地喂他喫下了凝血丹。

    她回過頭慍怒地看着薛承,喊道:“就算是前來催債,也不至於對一個毫不相干的孩子下這麼重的手吧!”

    這是司妙第一次發怒,她顯然已經忍無可忍。

    玉溪谷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進尺,她絕不會再退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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