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遂此時正垂眸瞧着戚明鎮:“明鎮,把身契還給母親。”
戚明鎮面上是明顯的不願,戚昭瞧着心中發笑。
這個場景,怎麼那麼像離婚了的父母,拮据但卻有骨氣的母親對孩子說,把你爹的臭錢還回去呢?
“拿着吧,反正是欺辱過你們的人,不給你我也會發賣了她,沒什麼分別。”
戚昭輕笑,還對着戚明鎮眨眨眼,“快收好,別讓你爹給搶走了。”
戚明鎮面上劃過一點淡淡的不自然,但還是飛速的將身契疊好一把塞進了自己的衣襟內袋裏,轉身飛速跑了。
賀遂眸子微縮,下意識的就想上前去阻攔,卻被戚昭叫住了。
“一張身契而已。”
戚昭挑眉,“就當是讓孩子提前學着怎麼保護自己,他們是家中的小少爺和小小姐,這點權利還是有的。”
聞言,賀遂卻是轉身微瞪她一眼。
戚昭被瞪得莫名其妙。
半晌後,賀遂面色黑沉如水,叫人將容媽媽給帶了下去,不準帶到南偏院去;而後驀的伸手拽住了戚昭的胳膊,將她帶出了南偏院。
“你身爲三個孩子的母親,你可曾真正瞭解過自己的孩子?”
來到南偏院外的假山石後,賀遂厲聲質問道。
這話問的戚昭莫名臉熱。
她的確沒能好好了解過。
但如今,在她的能力範圍內,她想好好的對待三個孩子。
無論將來跟賀遂和離之後三個孩子歸誰,她都想好好對待他們。
“我會好好了解的。”
戚昭難得正色的看着賀遂,語氣堅定,“從前,我做了很多錯事,從今往後我會好好彌補。”
該認錯的時候還是得認錯,戚昭如是想。
她雖然有心跟賀遂和離,但卻並沒有跟賀遂撕破臉的想法。
好聚好散纔是成年人的法則。
賀遂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語塞了一瞬。
深如潭水的眸子微垂,片刻後似是顯出一抹疲意來,一字一句的沉聲道:“明鎮這孩子,心性有些問題。”
這一句話幾乎是戚昭穿過來後,賀遂對她說的最溫和的一句,沒有任何的吵嚷和冷臉,只是陳述事實。
但也實打實的讓戚昭愣住了。
許久,她才小心的反問道:“什麼叫做心性有些問題?”
“他的性子彆扭,因爲從前的事情,有些暴戾冷酷。”
賀遂冷冷的瞧着戚昭,語氣似乎帶着嘲弄,“我曾見他捉了一隻鴿子,一點點的捏着它的脖子,放開,又扼住,直至將它生生盤弄至死。”
賀遂的話讓戚昭難以避免的起了一身冷汗。
她驚疑不定:“爲什麼?是不是那隻鴿子……”
“不爲什麼,他很高興。”
賀遂如今回憶起那個場景都覺得有些駭然。
戚明鎮,不過七歲而已。
“他殺死那隻鴿子,只是爲着發泄而已。”賀遂說起這些的時候,看着戚昭越發覺得厭惡。
若不是戚昭的虐待,戚明鎮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戚昭將他眼中的情緒看的分明,卻是沉默。
她知道賀遂這會兒的想法,也知道他口中‘從前的事情’指的是什麼,無法抑制的愧疚起來。
戚昭閉上眼,許久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了。”
“所以,身契必須拿回來。”
賀遂說着,面上閃過微微的不自然,“雖說,容媽媽的確該死,但她若真的落到明鎮手中——”
賀遂不是怕容媽媽死了不好給柯氏交代。
除了戚騰,他從沒將戚家的任何人放在眼裏,但是他擔心戚明鎮心中的惡會被無限放大,從而走上一條不歸路。
如今戚明鎮年紀還小,說不定加以引導,就能控制他心中的陰暗面。
“給,要給。”
戚昭思索良久,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賀遂的面容頓時黑了:“戚昭,你是不是——”
“給他信任,剩下的交給我。”
戚昭打斷了賀遂的話,神情認真,“我知道我說再多從前做錯了也無用,不如還是看行動吧。明鎮的問題,交給我。”
她說完,看了看不遠處南偏院的大門:“這件事你知我知,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明鎮說到底,是你我共同的血脈,我既然已經決心對他們好,就不會做出傷害他們的事情了。”
“你最好是。”
賀遂緊緊地盯着戚昭,心頭的狐疑從未消減。
但賀遂總覺得,眼前的戚昭好像不是從前那個人了。
雖然還是一樣的身形,一樣的相貌,但是他總說不上來,好像由裏到外,都換了一個人似的。
“給我時間。”
戚昭淡淡的撂下這句話,走到南偏院門口,同折枝低聲吩咐了幾句什麼,便帶着山芙離開了。
賀遂也緩緩回了南偏院,折枝見他前來忙躬身:“姑爺。”
半晌,等不到賀遂的回話,折枝提心吊膽的問道:“姑爺可是要在南偏院留宿?”
賀遂眼睫輕閃,看着戚昭離開的方向,驀的想起了那晚上她練武時的背影。
“不。”
賀遂輕輕地說着,語氣冷淡,“照顧好小主子。”
折枝忙應下,再擡頭時便見賀遂已經大步離開,朝着戚昭永寧居的方向去了。
……
而此時,三個回到自己屋子的孩子睡在換了全新被褥的榻上,都心思各異。
戚明襄心裏癢癢,總想再去永寧居看看戚昭練武的招式。
思索許久,戚明襄起身出了屋子,正打算出院門,卻見門口角落的地方閃過一個身影,消失在了門口的大水缸後頭。
他立刻上前,稚嫩的聲音肅然威嚴:“誰?”
戚明襄的聲音吵醒了下人房裏的折枝,折枝忙掌着燈出來跟在了戚明襄身旁,驚魂未定:“少爺,怎麼了?”
“有小賊,你在這等着。”
戚明襄神色冷然,接過了折枝手上的燈盞,不管折枝的阻攔,朝着大水缸走去。
一繞過去,昏黃的燭火照亮了那“小賊”的面容。
戚明襄睜大了眼睛。
只見地上蹲着的,正是神色複雜的戚明鎮。
他手上有着斑駁的血跡和幾捋黃色的絨毛,一張白淨精緻的小臉上也濺了一點血滴,看上去殘忍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