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昭本想着，在休掉他之前，要與他和睦度過這段日子，沒想到他倒率先發難了。
他看不上她這身衣服，她還看不上他這個吃裏扒外的贅婿呢。
不過戚昭不打算跟他撕破臉，她還在收集他的出軌證據，回頭有得是他哭的時候。
她扯了扯嘴角，“相公真會說笑，你焉知孩子們不會喜歡我的創意？我看明襄剛剛就很喜歡。”
她一靠近，那張臉便清晰地映入賀遂眼裏。
從前滿月一般大的臉，如今褪去了些圓潤，隱約能看出尖尖的下巴弧度，人也比之前漂亮了幾分。
等等——
漂亮？
賀遂爲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錯愕。
他黑眸微冷，錯開了視線。
“你近日花了太多心思在明襄身上，可知明鎮與明玉同樣需要你關心？”
“明鎮與明玉也是我的孩子，我當然會關心他們。”
“那你這個做母親的可知道，明玉正在發燒中？”賀遂語氣嘲諷。
戚昭怔了怔，瞬間沒了跟賀遂計較的心思。
她匆匆趕到明玉房間，門正開着，不時有丫鬟端着水進去，給明玉的額頭敷上涼帕子。
寬大的被子裏，明玉燒得滿臉通紅，就連睫毛的顏色，都比平常深了一倍。
她伸手試了一下明玉的額頭，滾燙得令人心驚。
在古代，任何一場看似不起眼的疾病，都有可能奪走人的性命。
戚昭不敢大意，“請大夫了嗎？”
丫鬟低聲回稟：“大夫來過了，已與姑爺說過病症，姑爺命人煎藥去了。”
說話間，門口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在躲閃。
戚昭看得真切，淡淡道：“進來吧。”
丫鬟本端着水出去，見到戚明鎮，忽然“啊”了一聲，驚慌之下，手裏的盆子落了地。
“咣噹”一聲響，丫鬟急忙下跪。
“奴婢並非有意驚擾，請大小姐和明鎮少爺恕罪！”
戚昭記得，這丫鬟叫翠喜，做事沉穩，最近纔剛被她派到戚明玉院中照顧。
她在府中已有數年，並非第一次見到戚明鎮，爲何會對他露出驚懼神色？
越是往深處想，戚昭的心便越往下墜。
戚明鎮並沒有發現翠喜的不對勁，他快步奔向牀邊，目光緊緊地盯着妹妹的病容。
“明玉是何時生病的？爲何爹爹沒有派人告訴我？”他急急追問。
“明鎮，你不要心急，熬過今晚，等明玉燒退就好了。”
“我要留下來陪妹妹！”戚明鎮語氣堅定，絲毫沒有要跟她商量的意思。
戚昭沒有阻止，過去這七年，他們三兄妹纔是一起相依爲命的人，她這個母親，反倒是可有可無的角色。
她拍了拍身邊，“到牀邊來坐。”
戚明鎮站着不動，小手揪着衣服，心中似有掙扎。
“明鎮不願跟娘坐一起嗎？”
她嘆了一口氣，“娘知道你心疼妹妹，那你留在這裏，娘出去。”
她正要起來，賀遂從外面進來了。
他擡手撫摸了一下戚明鎮頭頂，“妹妹喜歡熱鬧。”
細密的睫毛在眼瞼上垂下一片陰影，戚明鎮沉默不語。
戚明鎮沉默半晌，有些彆扭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還是選擇了和賀遂坐在一起。
夜色靜謐，戚昭握着戚明玉的小手，眉頭緊鎖。
房間裏偶爾響起幾聲翻動書頁的聲音，是賀遂在看賬本。
戚昭看了他一眼，心裏不得不服。
他能來戚家當贅婿，靠的不僅是那張臉，還有他做生意的能力吧，無論外界如何嘲諷他的贅婿身份，這些年來，他總是盡心盡力地爲戚家做事。
如此，她就更好奇了，他來戚家，究竟爲的是什麼。
均勻的呼吸聲響起，戚昭視線轉移到戚明鎮身上，發現他正靠在賀遂懷裏，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
畢竟還只是七歲孩子，平時的睡眠時間總是固定的，哪怕再強撐，到點了也還是睡着了。
賀遂示意她噤聲，將戚明鎮抱回到房裏去。
掌心裏的小手動了一下。
“明玉……”戚昭以爲她醒了。
“二哥，放過那隻麻雀……”戚明玉雙眸緊閉，喃喃自語。
戚昭心裏一沉，怔然看向她。
戚明玉小臉蒼白，嘴裏不停說着胡話。
“麻雀是無辜的，二哥，我害怕……”
陰影在戚明玉臉上不斷擴大，她活像是見了鬼似的，渾身緊繃，額上不斷滲出冷汗。
戚昭輕輕拍着她的身體，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那時候只要她一做噩夢，母親就會抱着她，邊搖晃，邊唱着搖籃曲。
不知不覺間，她輕輕哼起了一首小曲。
“睡吧~睡吧~親愛的寶貝……”
也許戚昭的哼唱真的起到了安定心神的效果，戚明玉的囈語慢慢消失，只是睫毛下還留着淡淡的淚痕。
她俯身給戚明玉蓋上被子，起身時，發現賀遂佇立在門口。
看他的神情，想必戚明玉剛剛的夢話，他已全都聽見。
“你早就知道，明玉發燒，和明鎮有關了吧，我是他們的孃親，你應當第一時間告訴我。”
夜風吹起賀遂的白衣，他清冷疏離得像是月下仙人，說出的話卻宛如毒蛇吐信。
“戚昭，你應當問你自己，配不配做他們的孃親。”
賀遂的話激怒了戚昭。
不是每一句話她都應當承受的。
她眯起眼睛，懶散地走到他跟前，眼看她就要貼到自己身上，賀遂有些不自然地往後倒退。
他退一步，她便向前一步，直到將他抵在牆上，令他退無可退。
“砰”的一聲，戚昭擡手撐牆，似笑非笑。
“說得很好，我戚昭向來坦坦蕩蕩，有錯知錯，倒是你，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虛僞得令人看不下去。”
“你既看不慣我，何不主動請辭？需知我乃戚家大小姐，離了你不至於找不到男人，我的娃們也不至於找不到第二個爹，賀公子大可以現在就離開戚家，如此，方能彰顯你的一身骨氣。”
賀遂貼在牆上，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以至於他不得不低着頭看她。
偏偏她又氣勢十足地仰頭瞪他，以至於他心中的惱怒忽然變爲了好笑。
他慢慢俯身，眼中帶着幾分笑意。
“大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