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鎮說到做到,當真勸服了戚明玉,翌日一大早,戚明玉就認真起來背書,連折枝讓她稍作休息,她都不肯。

    戚昭看在眼裏,讓人撤了北院的看守,將戚明鎮的一干細軟物件重新搬回南偏院。

    戚明鎮經過戚昭身邊時,硬邦邦說了句:“謝了。”

    雖說他討厭她,覺得她是個假面人,但一碼事歸一碼事,在遵守承諾這件事上,她還是做到了的。

    戚昭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忽然叫住他。

    “你在北院呆了這麼久,就沒有別的要跟孃親說?你最近謄抄經書,可有悟出些什麼?”

    戚明鎮眸光低垂,一語不發,明明是個小孩子模樣,卻偏偏掛着遠超孩童的沉鬱,戚昭心中有些不忍。

    他本可以擁有天真無邪的童年的。

    見他不想開口,戚昭也不想逼迫,來日方長,總有機會與他好好溝通。

    她本已放棄了,正待離開,忽然聽到戚明鎮略帶艱難的聲音。

    “我從五歲那年,就開始迷戀上血的味道。”

    戚昭腳步一頓,沒有回頭,擔心自己稍微輕一點的動作,便會影響到他的傾訴。

    “五歲那年,你把我們兄妹關在一處柴房裏,然而我跟大哥和小妹卻什麼都沒做錯,僅僅只是因爲爹爹不喜歡你,你便將火發在了我們身上,說爹爹越是不理你,你就越是要折磨我們,要讓爹爹後悔對你的淡漠。”

    至今迴響到從前種種,戚明鎮都忍不住憤怒地捏拳。

    “那些下人們知道你討厭我們,就也跟着一起欺負我們,一連好幾天都沒人給我們送喫的,我們只能靠着下雨天,滴落在柴房裏的雨水解渴。

    我那時候想着,孃親不會對我們這麼狠的,她只是在生氣,等她氣消了,一定會打開門放我們出去。

    可我等啊等啊,等到明玉餓得昏死過去,等到大哥奄奄一息地對我說,讓我和明玉喫他身上的肉活下去,也沒能到你來。”

    戚昭渾身一顫,腳步沉重若千斤,就連四周的聲音也在此刻隱去了。

    戚明鎮小臉漲得通紅,眼睛恨恨放着陰冷的光。

    “我跟大哥,明玉相依爲命,我怎麼可能去喫大哥的肉苟活?那時我已經想好了,與其被你這樣折磨,不如跟他們一起死去,可你猜最後怎麼樣?

    竟是柴房裏的一窩老鼠救了我們,那隻出來覓食的老鼠,根本想象不到,我比它們還要飢餓,我撲上去,一口咬死了老鼠。”

    “我顧不得那麼多,生吃了半隻老鼠肉,可剩下的半隻根本不夠大哥和明玉喫的,於是我找到了老鼠的巢穴,發現了一窩連眼睛都沒有睜開的幼鼠。

    它們甚至連毛髮都還沒有長出來,我掐死了它們,將老鼠肉喂進了昏迷的大哥和明玉嘴裏,就這樣撐到了爹爹來救我們。”

    “那日的事雖然過去了,可從此以後,我卻愛上了見血的快感,看着那些動物被我掌控,任由我操縱生死,我心裏覺得痛快極了。

    你問我在北院反思出了什麼?可我想來想去,都覺得如果舊事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這麼做。”

    戚昭心情震撼,她從來都沒想過,戚明鎮小小年紀,竟然經歷過這些。

    原主早已魂飛魄散,也算是報應不爽,然而戚明鎮心中的陰影卻保留至今。

    戚昭沒有理由去責備這個孩子,相反,她想要擁抱他,讓他信任自己,和自己一起解開過去的心結。

    戚明鎮說完這些,本也不報任何被理解的希望,畢竟連他自己也知道,他是個小怪物。

    他倔強而又陰冷地想要走開,緊接着,卻聽到了一句十分清晰的話。

    “過去的事是我不對,你恨我是應該的。”

    發生了什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個狠毒的孃親竟然會向他道歉?

    戚明鎮覺得不可思議。

    戚昭靜靜地走到他面前,“過去的事我不奢求你原諒,但是以後,我會努力盡到做孃親的本分,希望你能給孃親一個重新贖罪的機會,好嗎?”

    她誠懇地看着戚明鎮,眼神澄澈得令人很容易就放下戒備,彷彿她跟從前那個經常虐待他的孃親不是同一個人。

    戚明鎮咬牙說道:“別以爲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認你這個孃親,要不是看在明玉的份上,我根本就不想理你!”

    “那你以後可以看在明玉的份上,再多理孃親幾次,給孃親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嗎?”戚昭厚着臉皮表示。

    戚明鎮有些不自然,剛想繃着小臉跟她劃清界限,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

    “明鎮,你先去南偏院,我有事和你孃親說。”

    聽到賀遂的聲音,戚明鎮鬆了一口氣,爹爹來得正好,自己正不知道怎麼面對孃親呢。

    戚明鎮走後,戚昭發現,賀遂今天又換衣服了。

    他穿了件紫色收腰窄袖長袍,腳蹬金絲抹邊皁靴,身姿筆挺,亮眼得如同是意氣風發的貴公子。

    這廝怎的跟孔雀開屏一樣,屢屢吸引她的注意力?

    戚昭輕咳一聲:“我跟明鎮還沒說完話,你叫他走幹嘛?”

    賀遂神色清淡,“你剛剛與他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戚昭坦然,“我只是想跟他多溝通,沒想讓他那麼快就原諒我……”

    “你做得很好。”

    戚昭愣住了,賀遂竟然會肯定她的做法?

    她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確定不是反諷以後,大大方方收下肯定。

    “應該的,其實我其他方面做得也不差。”

    賀遂脣角扯了扯,“你若是能早點有這個覺悟,很多事情或許都會變得不一樣。”

    “包括我跟你之間的關係嗎?”戚昭開玩笑地問了一句。

    賀遂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晦暗了幾分,明顯就不喜歡這句問話。

    戚昭不強人所難,她笑了笑,“罷了,跟你說笑而已,你去忙吧,我也有其他事要做呢。”

    回到永寧居,戚昭發現屋子裏多出一套衣裳,上乘的粉色布料,款式是照着京城裏最流行的樣子做的。

    山芙拿起衣服,笑眯眯跟戚昭展示。

    “小姐,這是姑爺派人送來的,說是特意給您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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