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遂應聲後離開,戚昭三兩步踩着一側的石墩飛身上牆,遙遙看着敞開的北苑大門,戚明鎮就在大堂裏坐着。

    小小的身影在角落裏縮成一團,清冷的北苑不見日光,他就瑟縮在陰影裏,看的戚昭鼻頭一酸。

    院子裏的血污不見了,戚明鎮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裏衣。

    他的外套,就扔在院門口,沾滿了血污。

    戚昭甚至能想到,小傢伙拿着衣裳擦拭院內血跡的場景。

    正值盛夏,金絲虎斑貓的屍體早該發臭了,卻沒聞到半點腐臭味。

    戚昭探頭看向院內各處,瞧見堂前的那顆大樹下,有個隆起的小土丘。

    戚明鎮,該是將金絲虎斑貓的屍體,埋在了那小土丘下。

    門外已堆積了不少食盒,看來,這幾天他都沒怎麼喫飯。

    戚昭心疼,飛身入內,端着食盒走到戚明鎮身側。

    一道陰影擋住了眼前的光,戚明鎮緩緩擡頭,見來人是戚昭時,眼神微動。

    他又何嘗不怕,不痛,不難過?

    關在北苑的第一天,戚明鎮就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冷。

    院內的血污和先前抄寫的佛經都像是加錮在他身上的枷鎖,壓的戚明鎮有些喘不過氣。

    戚昭的話一遍遍迴響在他的腦海:“斷絕母子關係!”

    他是狠戚昭,沒有愛,又何來的狠?

    “喫飯。”戚昭故意板着臉,將手中食盒放下:“你外公安排了南下游船,明日出發。若明日我來時,你還是這幅狀態,就不必跟着我們去了。”

    撂下一句話後,戚昭匆匆起身離開。

    她怕自己再多看戚明鎮一眼,就於心不忍。

    “娘,我錯了。我不該殺你送給的三妹的貓。”

    行至門外,戚昭耳側忽而響起一陣細小如蚊的聲音。

    她腳步頓時止住,轉身看向北苑緊鎖的大門。

    戚昭眸中氤氳着薄霧,脣上卻掛着笑,她就知道,她養出來的兒子,絕不會是那種心狠手辣的兇殘之人!

    一整日,戚昭安排清和和折枝去北苑送了乾淨的衣裳和喫食,戚明鎮也不似縣前幾天那般抗拒。

    賀遂都有些驚訝:“你同明鎮說了什麼?”

    “你指望我說什麼?”戚昭抱着懷中的戚明玉,正在給她喂粥:“我告訴他,明玉就是我害的!我這個當年的蛇蠍心腸,故意給自己的女兒下藥!”

    “你……”

    “嗯,嗯~”

    懷中的小人兒突然掙扎起來,戚明玉睜大了一雙眸焦急的看向戚昭和賀遂,而後拼命的搖着頭。

    她咿咿呀呀的說不出話,指着戚昭,又指着自己,還一邊搖頭。

    “好了好了。”賀遂溫柔安撫小傢伙:“爹知道,不是孃親。”

    戚明玉這才舒了口氣,乖乖伏在戚昭懷中喝粥。

    “娘,都備好了。”

    掀開簾子,戚明襄拎着一個不小的包裹:“孩兒已經問過先生,這些,都是落下的功課。”

    戚明玉和戚明鎮這一鬧騰,功課落後不少,此次南下游船少說十幾天,戚昭可不想前功盡棄。

    她將包裹扔給賀遂:“既有這個才能就被浪費,遊船這幾日,你就給孩子們補課吧。”

    賀遂:我還能說不?

    翌日清早,在戚府門前接人的馬車早已候着。

    清和折枝一道,正在將遊行幾天要用的必需品挪上車。

    巷生卻拿着掃帚站在院子裏,眼神躲閃的看着正在洗漱的戚昭。

    “別看了,你也去,收拾東西去。”戚昭擦乾淨臉,朝巷生笑道。

    這少年看似沉穩,心裏藏着不少事,他爲何會被那幫子地痞追殺,戚昭還有好多事想問。

    巷生一聽這話,喜上眉梢,當即放下掃帚收拾去了。

    永寧居偏僻一角的小房間裏,山芙還躺在牀上養傷。

    清醒之後,她還以爲自己死了,看到牀邊放着的藥碗,山芙再也繃不住苦出聲來。

    她都這麼背叛大小姐了,大小姐竟還留她一條性命?

    門吱呀一聲打開,光線入內,照的山芙有些睜不開眼。

    “醒了?”戚昭負手而立站在牀前。

    山芙當即要起身跪下,被戚昭一把攔住:“永寧居衆人南下游行,你想通了就穿上衣裳出門,馬車不等人。”

    “永寧居衆人……”

    山芙重複着戚昭的話,猛的擡起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大小姐,還當我是永寧居的人?”

    眸中掛着淚,她甚至以爲自己聽錯了。

    去見後者有些‘不耐煩’的拂拂手:“我最討厭女人哭,收起你那沒用的眼淚,該彌補彌補,該認錯認錯!”

    山芙頓時泣不成聲,不顧戚昭的阻攔跪在地上:“小姐寬仁,山芙銘記在心!日後山芙這條命,就是小姐的!”

    “這可是你說的?”

    戚昭擡眸:“張嘴!”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藥丸直接塞進山芙嘴裏,這藥,是她問賀遂求來的。

    “一日斷腸丸。若他日你再有背叛本小姐的舉動,我可不會再給你機會!”

    山芙毫不猶豫地將那藥丸嚼碎了嚥下:“奴婢發誓,此生追隨大小姐身側,若有二心,不得好死!”

    戚昭忽的笑了,將山芙扶起,讓她去收拾收拾換身乾淨衣裳。

    出了門,賀遂就在庭院中站着。

    見戚昭走過來,他沉聲開口:“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既已經背叛了你,還要繼續留在身邊,不怕再被反咬一口?”

    戚昭微微眯眸,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人爲利所生。你不也是?明明對我無意,卻寧願揹着贅婿的名頭入贅戚府。”

    頓了一瞬,戚昭掃了眼賀遂的臉色,繼續道:“我將山芙繼續留在身側,自是她還有用處。”

    賀遂沒有接戚昭的話,脣上卻勾起一個清淺的弧度。

    看來,往後在戚府的日子,會越來越有趣了……

    “走吧,我的好夫君。”

    戚昭眯眼彎彎扯出一個假笑,旋即挽上了他的胳膊,朝北苑走去。

    北苑的鎖,開了。

    庭院中,正站着一個有些拘謹的孩童身影。

    戚明鎮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裳,等在院中。

    戚昭仍未開口,用胳膊聳了聳賀遂,後者才啓聲道:“明鎮,走吧。”

    戚明鎮跟在兩人身後,亦步亦趨。

    他聽折枝說了,自己被關在北苑的這幾日,明玉已經醒了過來。

    兇手,並非戚昭,是他,誤會孃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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