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一旁的小廝遞去眼神示意。
屏退了下人，軍帳裏就只留下了她和賀遂兩個人。
賀遂不經意的一擡眸，便察覺到那一雙虎睛正注視着自己。
“你來的還真是趕巧。”戚昭接過他遞來的茶水，話中蘊含深意。
大手揚起，輕觸在她眉心中央。
那拇指在眉心輕輕婆娑。
“總是皺着眉頭，何事讓你這般憂心，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兒頂着。”
賀遂顧左言他的說着，並未直觀的回答戚昭方纔的話。
直到他的大手挪移，戚昭似乎還依稀能夠感受到眉心中央的溫度。
理智告訴她，不得有半分留戀！
這——都是假象！
戚昭也毫不遮掩，坦然道，“此次陛下專程讓柯氏帶了那麼一副刺繡臻品回府，只怕另有目的。”
“哦？”賀遂輕揚劍眉眉梢，面不改色的看着她。
“此事若辦成，能修補好夏朝遺留殘物的繡娘從何處而來，且，還得是見過前夏朝皇后真跡的，留存在世的又豈能是尋常繡娘？若辦不成——”
餘下的話，戚昭並未說完，反倒是意味深長地靜觀帳外的將士們兵練。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賀遂輕飄飄的一句話給掠過。
倒也正是他這一句，讓戚昭頓時心中撥開烏雲見月明！
做，也是錯，不做還是錯。
與其這般倒不如放手一搏，看一看那柯氏背後還藏匿多少大招。
“河蚌相爭，漁翁得利，天下間爾爾不過都是位居高位者的一枚棋子罷了。”
戚昭手勁兒不輕不重的將瓷杯放置茶桌，目光流轉又不自覺的落在了賀遂身上。
男人攝人心魄般的一個眼神回視！
她不得不迅速收起自己的目光。
形容不出這個男人的味道，他與這軍營中數萬將士與衆不同。
看似內斂的情緒，一言一行卻又極具城府。
陰鷙的俊顏上，總是不做表情神色淡然，令人難以揣摩他的心思。
像是什麼都沒做，卻又和她眼前這一壺竹蔗茶似的，‘潤物細無聲’！
“一切都尚未有定奪，孰知誰能笑到最後？”
賀遂不動聲色的又將她眼前那一壺茶給滿上。
清甜四溢充斥在戚昭的貝齒之間。
無意中，她不經意的看到賀遂腰間掛着一枚不起眼的小物，形似走獸，卻又不像貔貅之類。
雕工精美，獸眼靈動。
一般人不注意還真難以察覺，那包了漿的外皮之下，碧玉青翠無暇。
世上難尋的佳品！
這麼多年來，戚昭還是第一次注意到他這枚腰墜。
“你這墜子不錯。”
“老墳坑裏挖的古物，眼光不錯。”
賀遂這一句話落，眼前的人兒瞬間垮下了一張臉。
真是晦氣！
很快，戚府要找繡孃的事遍佈大街小巷。
不惜餘力的，柯氏更是放出了百兩銀子作爲重酬！
戚府的側門門檻兒都快要被人給踏平。
人多眼雜，一回到府邸，戚昭見着這些行雲流水般的人羣便心頭一陣堵塞。
對付她和賀遂難辦，可若想要對家中的幾個小崽兒——
“小姐，您這是做什麼呀？好端端的，爲何家中調遣來這麼多的府兵。”
山芙尾隨在其身側，甚是不解的開口問道。
戚昭之舉，鬧得戚府上上下下一片人心惶惶。
究竟是戚家出了何等變故，需這般多的府兵？
“日後，你們幾個緊隨在小少爺和小小姐身側，寸步不離，如若他們出了什麼閃失，我拿你們是問！”
戚昭的話，擲地有聲。
一排身材壯碩穿着驍勇硬甲的漢子紛紛行禮點頭。
就此，山芙才明白了小姐此舉是爲何。
入了永寧居，戚昭這才斜睨瞥了眼身側的山芙，低聲問道：“他近日可有異常？”
“回小姐的話，姑爺近日來無非是打理家中雜物，監管小少爺他們的學業，除此外——”
山芙又有幾分不大確定的停話想了想。
“姑爺好像對嘉禾居的繡品挺感興趣的，昨兒本是說要將那繡品端去玟瓏閣找那閣主掌掌眼，看能不能尋個女紅精細的繡娘，少見的，姑爺說那便到時由他監護送去玟瓏閣。”
這麼殷勤，還是對柯氏母女。
確實不是賀遂平日的作風。
戚昭眸色一沉，不冷不熱的隨口說起，“爹爹近日總稱雜事繁忙不在府中，我常在軍中，他能想到這般，爲我戚家周全，屬實不易。”
屋外傳來了響動。
還未等戚昭仔細查探聲音的由來，驀地一擡頭，便瞧見明鎮步履生風般疾步匆匆的從外趕來。
院兒裏飛鳥驚啼，下人紛紛火速退去讓路。
“什麼事讓你這般慌張？”
“孩兒今日發覺了之前的布卷祕密！”
戚明鎮笑意盎然的將手中布卷攤開。
“娘，你瞧着上面的祥雲暗紋，看似是繡樣，可是實際上你再仔細看看還是有規律的。”
這孩子伶俐過人，更是連那日戚昭都未曾一眼看出的端倪，被他給識破！
“澤水困卦，上兌下坎！”
明鎮笑的比院兒裏開的花都要燦爛。
“這幾日你常神出鬼沒的，就是研究這玩意？”戚昭拿起了布卷仔細看了看，確實規律如此。
這是梅花易數六十四卦之中其中一卦！
尋常人，即便是把註釋擺在面前，都未嘗能看得懂。
“哪有，就是爹最近給了我幾本書，黃極經世那些裏面看到的，孩兒起初只是覺得看着這繡樣有規律，結果照着梅花易數一比對，真是困卦！”
小人兒言之鑿鑿的說着。
少見的，他臉上洋溢着這般燦爛且發自內心的笑容。
似乎對於這些疑難雜事，他是最感興趣不過了。
“作爲獎勵，這本書送你了。”
戚明鎮往桌上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這不是滴天髓麼？還有窮通寶鑑。
禁書？
“小姐，只怕此舉有些不妥吧。”山芙猶猶豫豫，遲遲未敢拿起書籍遞給小少爺。
“無礙，他喜歡，就讓他看去。”
戚昭慢慢悠悠的說着，目光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