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說話時眉宇間總噙着一抹憂愁,雖然她極力掩飾了,可連沈稚都能看的出來,只怕方纔老夫人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沈稚狀似無意間提起:“姐夫在翰林院公務十分繁忙吧,我聽說姐夫已在翰林院待了六年,將來可要準備外放?”

    岳丈重病,他竟是連面都不肯露。

    江寧嘴角笑容有些尷尬:“早出晚歸的,也不知在忙什麼。至於外放……或許要的吧。”

    沈稚沒繼續說這個話題,只是笑道:“最近母親也在給五妹妹說親事呢,姐姐見多識廣,到時可要好好替五妹妹把把關。”

    “五妹妹這就要開始說親了?”江寧有些詫異。

    “瞧着母親的意思,是準備先定下來,待到五妹妹及笄以後再出嫁。”沈稚說道。

    兩人一邊說,一邊去了江瑤那裏。

    幾人坐在一起說了一下午的話,江寧留在老夫人屋裏用了晚飯後纔回去。

    江羨仍舊是夜深了纔回來,沈稚伺候着他更衣沐浴,隨後鋪牀歇息。

    沈稚習慣了睡前看會兒書,但今夜的江羨格外沉默,雖說面上瞧不出什麼情緒,不過一抹無形的壓力卻瀰漫在屋裏,沈稚最終放棄了看書,安安靜靜地躺在江羨身邊。

    沈稚猜着他是因爲什麼心情不好。

    是詔獄的事嗎?

    可她卻沒怎麼看見他因爲公務煩成這樣啊。

    正想着呢,身側突然傳來江羨低沉的嗓音:“睡不着?”

    沈稚微怔了一下,然後小聲道:“我吵到你了?”

    “沒有。”江羨淡淡地說。

    他突然靠過來,輕輕將沈稚抱入了懷中。

    她的身子嬌小柔軟,渾身上下帶着一抹淡淡的藥香味。

    讓人煩躁的心慢慢平復下來。

    沈稚沒敢動,身體沈稚變得有些僵硬。

    “世子,你怎麼了?”她覺得今晚的江羨有些奇怪。

    “我二哥……也跟你一樣。”江羨將腦袋靠在她的肩上,溫熱的氣息撲灑在她脖頸處,“他從小身子就弱,幾乎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

    沈稚倒是沒聽說過這個。

    不過她想,今晚江羨情緒的變化,大抵是來源於他二哥。

    “從小到大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擔心他活不久,所以對他比對任何人都要好。”江羨沉聲說。

    跟二哥不同的是,在他的印象中,不論是寒冬臘月,還是炎熱夏天,他都永遠被父親壓着在練武,因爲二哥的身子弱,父親捨不得,便將重任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可他是不服的。

    他不認爲自己不是讀書那塊料。

    所以,即便父親再不喜歡,他也還是會偷偷看書練字,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讓父親對他另眼相看。

    “然後呢?”沈稚輕輕地問。

    “後來他死了。”說這句話時,江羨的手臂微微收緊。

    嗓音雖仍舊淺淡,可沈稚聽得出來,他的聲音裏噙滿了恨意。

    “死在那幫所謂清流的手裏。”

    二哥是清流之間相爭的犧牲品。

    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讓他進了詔獄,在裏面不過短短几日,便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他本就身子弱,經此一事,就再沒睜開眼。

    沈稚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他身上涌現出來的巨大的悲哀,她彷彿也被感染其中,忍不住轉過身,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懷中。

    “所以你進詔獄,是想爲二哥報仇。”她說。

    “對。”江羨突然笑出了聲,那聲音裏帶着些許蒼涼,“直到今日,我纔將當年那些陷害過我二哥的人,全部抓進詔獄。我要讓他們也體驗一下,當初我二哥的絕望!”

    這些天江羨爲了這些事四處奔走,他的心裏始終只有一個執念。

    他要讓二哥瞑目。

    可事實是。

    當他看着那些垂垂老矣的臉,卻又覺得悲哀。

    那些老東西爲了所謂的清流,害了一個又一個的人,有什麼資格稱得上清流二字?

    “雖然我沒見過二哥,但是我想,二哥若是在天有靈,知道你爲他做了這麼多,也一定會高興的。”沈稚用手輕輕撫慰着他的胸口,“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她輕輕柔柔的話,彷彿一縷清風,拂過江羨的心際。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到了沈稚落水的那一日。

    冰冷刺骨的池水之中,她雖拼命掙扎,卻無可避免的沉底。

    那一刻,他覺得她就是自己。

    同樣身處泥濘,四下無人伸出援手。

    他縱身一躍跳了進去,連後果都沒有去思考。

    時至今日,江羨突然覺得,那一日,他救下的不止是沈稚一人。

    還有他自己。

    如今的沈稚就像是當日的他,將他從煉獄之中拉了回來。

    身處詔獄,整日看着那些世上最骯髒的人跟事,難免不會被影響心智。

    而沈稚的存在,就是提醒他保持人性的作用。

    “嫁給我,你後悔嗎?”江羨握住她的手,問道。

    “我還怕你後悔呢。”沈稚輕輕哼了一聲,“外面可有不少人說我這身子嫁給你,是要讓你絕後的。”

    江羨忍不住笑了一聲,在黑暗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外面也有不少人咒我斷子絕孫。”

    流言蜚語,他這些年聽得不少,早就麻木了。

    只是擔心那些話會影響到沈稚。

    不過如今看來,倒是他多慮了。

    “那我們豈不是絕配?”沈稚笑道。

    “是啊。”江羨哄着她說。

    或許是氛圍到了,沈稚突然想跟他翻翻舊賬。

    “你當初,是不是真的打算娶國公府的姑娘?”她問。

    江羨沉默了一瞬:“……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麼。”

    “老早就想提了。”沈稚微微噘起了嘴,仗着他看不見,“那日在宮中,她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

    但江羨是習武之人,視力可比尋常人好。

    他直接俯身吻住她翹起的脣。

    沈稚被他親的面紅耳赤,雙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想將他推開,無奈力氣不夠,只能仍由着被他喫幹抹淨。

    到最後,沈稚累的都再不想提程靜儀的事了。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跟程靜儀的下一次見面,會是在侯府的宴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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