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一家人過年這麼整齊,唯獨是少了個老侯爺。

    夫妻倆雖說從前是吵吵鬧鬧的,但哪有兩口子過日子不吵嘴的呢。

    如今孑然一身,再想起從前種種,才覺遺憾。

    二夫人心細,瞧着老夫人的臉色知道她是想故去的人了,便舉起杯子輕輕朝她說道:“從前我是擔心二爺在底下過的不好,如今父親去了,反而能放心了。”

    她說這話時面上噙着淡淡的笑,眼底是釋懷。

    二爺去世這麼多年,二夫人也終於從悲痛中緩了過來。

    “是啊。”老夫人不由眼底微微溼潤,“他們父子倆從前就親暱。”

    “所以啊,您就不必想那麼多了,咱們的日子還要接着過呢。”二夫人說着,主動與她碰了碰杯,隨後一口將杯中酒喝盡。

    許是被她這氣氛帶的,大家也逐漸活躍起來。

    江羨身側就是江紹,這兄弟倆左一杯右一杯的倒是不見停。

    沈稚想着他白日裏在宮中便喝過酒,此時喝多了只怕夜裏難受,便輕聲吩咐身後的小清:“去叫廚房準備些醒酒湯。”

    小清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沈稚擔心歸擔心,卻也沒在這時候阻止江羨。

    她只是時不時的往江羨碗裏添些菜,唯恐他空着肚子喝醉酒。

    這個年過的比沈稚想象中的更熱鬧,幾杯酒下肚後大家也沒了平日裏的拘禮,紛紛說起一些趣事。

    老夫人上了些年紀,便開始想過去的事。

    提到家中這幾個孩子幼時的趣事,連沈稚也聽得津津有味。

    這幾個孩子裏屬江羨是最調皮,捱打的次數最多。

    他小時候上房揭瓦下河摸魚,是統統都做過,也全然不顧自己侯府之子的名聲。

    除去沒同一般的紈絝子弟那般流連煙花場所外,其餘基本都少不了他的份。

    老夫人說這些時,江羨也只是抿着脣笑,眼尾輕挑,並未反駁。

    沈稚這會兒算是明白爲何江羨總是被老侯爺打了。

    有這麼個兒子,任誰都會忍不住動手的。

    她想着,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裏的孩子。

    只盼望這孩子生出來後,可不要像他爹那般調皮纔好。

    年夜飯結束後,大家又湊到一起說說話。

    此時是酒足飯飽人也有些慵懶,平日裏端着的那些禮儀規矩此時倒是都不在意了。

    柏哥兒到底是年紀小,經不住熬,這會兒已經趴在江瑤膝上睡着了。

    老夫人見狀,便道:“把孩子抱回去歇着吧。”

    三夫人沒喝多少酒,人還清醒着,便起身點頭:“那讓他們陪着母親再說會兒話,我帶着柏哥兒先回去。”

    “去吧。”老夫人點頭。

    三夫人走過去將柏哥兒抱起來,這孩子倒長了一把結實的肉。

    “你也回去歇着吧。”老夫人見江瑤也是一片睏倦,就說,“我們再說會兒話也要睡了。”

    沈稚畢竟大着肚子,也不敢讓她守夜。

    但江瑤卻笑着搖搖頭:“我再坐一會兒。”

    她堅持,老夫人便沒再說。

    不過也的確沒說多久的話,大家晚上喝了酒都有些犯困,更何況這些日子也都忙,沒休息好,過了子夜便開始犯困打哈欠。

    二夫人同姚媽媽一道扶着老夫人進屋裏休息,其餘人就各回各屋了。

    江羨今夜喝了不少酒,回永寧居的路上他腳步都有些蹣跚。

    沈稚想伸手扶他,卻被他反手握住。

    他手心滾燙,很快便將她微涼的指尖焐熱。

    夜裏看不清路,只有小清跟冬青在前方打着的兩盞燈籠照路。

    可江羨的目光卻格外明亮有神。

    他笑着對沈稚道:“別擔心,我沒醉。”

    他的確是沒醉,但也離醉沒多遠了。

    “下次別喝這麼多酒了。”沈稚輕聲道,“喝多了到頭來還是自己難受。”

    他輕輕笑着,將沈稚的手握的更緊。

    兩人回了永寧居,杜媽媽早已差人備好了熱水,進屋就有丫鬟上來伺候着去淨室洗漱。

    江羨坐下來喝醒酒湯,沈稚則先去淨室。

    他才喝了幾口,就聽見屋外有動靜傳來。

    習武之人聽力比常人更好,他擡眸往門口瞧了一眼,便見一個丫鬟打簾走了進來。

    她不敢擡頭看江羨,一路低着頭過來稟道:“侯爺,凌霜凌煙兩位姑娘在外求見。”

    江羨垂眸喝了一口醒酒湯,晚上喝了太多酒,此時倒有些咽不下去。

    “叫進來吧。”他語氣淡淡的。

    紫蘇摸不準他是什麼脾氣,又苦惱着沈稚恰好此時不在。

    她只能再退出去,請了兩人進屋裏來。

    自從她們兩個之前被沈稚訓斥過後,便再沒怎麼往跟前靠了。

    但今日是除夕,再怎麼樣兩人也想大着膽子來見見江羨。

    她們進屋裏來時,一身光鮮靚麗的打扮在這屋裏顯得尤其刺眼。

    自老侯爺去世,沈稚也將屋裏原有的一些顏色豔麗的裝飾都取下,換了顏色素淨的。

    畢竟父親去世,他們自己屋裏還穿金戴銀的,總不像話。

    也因此沈稚身上所穿的衣裳都儘量挑選一些並不扎眼的布料,即便今日是過年她也沒打扮的太過隆重。

    而此時面前這兩個通房,卻是花枝招展。

    江羨目光沉沉,將手中碗放到桌上,發出輕輕的一聲響。

    這聲響落在凌霜心頭,格外沉重,她因此將頭垂的更低。

    凌煙說要過來見侯爺時,她是拒絕的,可私心裏也想見見江羨。

    所以她跟着一道來了。

    可此時,她卻開始後悔了。

    從進門開始江羨就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兩道冰冷刺骨的目光落到她們身上,便叫她有些熬不住了。

    凌煙倒是膽子大,還敢擡眼去看江羨。

    這一眼望進他眼中,是深不見底的寒冷。

    他一手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則是放在膝上,青玉扳指被他輕輕摩挲着,與骨節分明的手指相比,顯得格外刺眼。

    他單只是瞧着她們,便有一抹無形的巨大壓力籠罩過來,壓得她們快要喘不過氣。

    凌煙咬緊牙強撐着,面上正要擠出一抹笑來時,忽見江羨薄脣輕啓,淡淡問道:“你們在父親身邊伺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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