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兒……”沈明成沙啞着嗓音叫了她一聲。

    沈稚的腳步卻連頓都沒頓一下,直至身影消失,再看不見。

    沈明成渾身力氣像是被散盡,整個人虛弱的坐在椅子上。

    這一瞬間,他彷彿老了很多,滿臉的滄桑與溝壑,眼神渾濁,原本筆挺的腰背也佝僂下來。

    沈老夫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她的心裏藏了這麼多事。”

    “是我對不起她……”沈明成眼眶紅了一圈,這話不知是對沈稚說的,還是對秦宜淑說的。

    莫大的愧疚與痛苦快要將他湮滅,他已經快要記不起秦宜淑的模樣了,只是每次在看到沈稚時,才能和記憶中的那張臉重合在一起。

    他情願方纔沈稚能像過去一樣對着他訴說着自己的委屈與難過。

    甚至……哪怕是方纔沈稚對他說一句指責的話,他的心裏也能好受些。

    可是她沒有。

    她連一個眼神都不屑於給他。

    在這一刻,沈明成終於意識到,他不僅失去了最愛的人,也失去了他們的女兒。

    ……

    將軍府外,沈稚一直強撐着的防線在坐到馬車上後崩潰了。

    她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哭得無聲無息,卻又滿目悲傷。

    “夫人……”小清看見這一幕,也忍不住紅了眼。

    杜媽媽更是握着手帕擦眼淚。

    馬車外忽然傳來動靜,她們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車身搖晃了一些,隨後簾子被撩開。

    江羨的身影出現在那裏。

    杜媽媽識趣的將小清拉着下了馬車,給他們騰位置。

    沈稚哭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人。

    但是江羨坐到她身邊,溫柔的替她擦着眼淚時,她察覺過來了。

    她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臉,可止不住的淚水仿若細密薄霧,擋住了她的視線。

    江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給她擦着淚。

    “我以爲我會很高興……”她哽咽着,有些喘不上來氣,刺骨的寒氣鑽進她的五臟六腑,疼得她微微顫抖。

    “你知道嗎……我娘,本來是可以活下來的。”她抓着江羨的手,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我知道,我都知道。”江羨動作溫柔的將她抱入懷中。

    方纔在將軍府內,他見她一臉的平靜,便知道她出來後定是要大哭一場的。

    她總習慣於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裏,可總有壓不住的一日。

    他知道這是她的一件心事,所以無論怎麼樣都全力支持她。

    沈稚哭了好久,到最後哭得累了,精疲力盡,靠在他懷中,聽着他的心跳聲,情緒一點一點的平穩下來。

    “詔獄會怎麼對待她?”她啞着聲問。

    “殺人,放火,兩件事情證據確鑿,她活不了了。”江羨低聲說,“前兩日城中那場大火死了幾個無辜平民,她得償命。”

    這是沈稚料想到的結局。

    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件事到這裏,竟然就真的結束了。

    聽着她又在抽泣,江羨想幫她擦眼淚,她卻搖搖頭,輕聲喃喃:“我沒事,我只是高興……”

    這件事不只是她的心病,也是忠義侯府的一塊心病。

    想當初秦老夫人歡歡喜喜嫁了女兒,不出兩年功夫女兒就不明不白的沒了,她怎麼能不痛心。

    沈稚對秦宜淑沒有任何印象,與她之間唯一的聯繫就是那幾個月的懷胎。

    她之所以對秦宜淑的死耿耿於懷,也要多虧了秦老夫人從小對她說的那些話。

    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了要給秦宜淑報仇的想法。

    沈稚並不怪她。

    秦宜淑生她一場,她就有這個責任給她個公道。

    她只是覺得遺憾。

    若是秦宜淑沒死,她的人生,又會不一樣。

    江羨不能陪着沈稚回侯府,他還要趕回詔獄去處理柏夫人的事,所以只送了她一段路後,便下馬車騎了自己的馬離開。

    等回到侯府,已是晌午後的事情了。

    沈稚這一上午幾乎沒喫什麼東西,早上離開侯府前也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兩筷子。

    這會兒回了永寧居,小清跟冬青簇擁着她去軟榻坐下,好好的用熱水給她燙了腳暖了手,直到她全身都暖和起來後,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杜媽媽則是去張羅膳食,還好小廚房早就備好了,只等着沈稚回來便下鍋,所以並未等多久菜便擺上了桌。

    杜媽媽瞧着她面色不好,眼睛紅腫,還擔心她會喫不下東西,正苦惱着,卻見她默不作聲的將一碗飯都喫完了,還喝了半碗湯。

    喫完後她有些犯困,便進內室去休息。

    被窩裏塞了湯婆子,又擡了個火盆進來,杜媽媽手伸進被窩裏摸了摸她的腳,還是冰冷一片,只能叫小清再去裝個湯婆子拿進來。

    沈稚是困極了,這幾夜就沒睡好,今日又那麼大哭一場,人疲憊的很。

    杜媽媽與小清守在牀邊,怕她一會兒醒來口渴,身邊沒人。

    而此時的老夫人那邊。

    三夫人正陪着老夫人在說話。

    聽見下人來稟說沈稚回府了。

    “四弟妹近些日子很忙啊。”三夫人端着茶杯說道,“這幾日見她天天都出門,挺着那麼大肚子,也不嫌重。”

    “誰知道她在忙些什麼。”老夫人微微皺眉,“明知自己身子不好,又不方便,還成日的這麼往外跑。”

    “我瞧她最近往孃家跑的勤快呢。”三夫人納悶的說道,“這將軍府好像也安靜的很,沒出什麼事啊。”

    “他們將軍府出的事還少了?”老夫人淡淡笑笑,“不管出了什麼事,只要別牽扯到咱們侯府就是。”

    “母親說的對。”三夫人笑眯眯道。

    她喝了口手中的茶,然後輕輕咳了兩聲,終於說出自己今日的目的:“母親,盛家既然跟咱們家退了婚,那五妹妹的婚事,是不是要重新考慮了?”

    提起這件事老夫人便是滿肚子的氣,她重重將茶杯擱到桌子上,冷聲道:“這盛家實在欺人太甚,是不將我們侯府放在眼裏!”

    “這件事的確是盛家做的不地道。”三夫人順着她道,“便是要退婚,怎麼也要親自登門來道歉的,怎麼好用一封書信就打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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