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微微一挑眉,淡聲道:“合不來?哪種合不來?”

    橫豎話已經說到這兒了,樊於氏也不再忍讓,她咬牙道:“之前夫人賞了我銀子,被劉乳孃看見了,她以爲是我花言巧語哄了您,不論我如何與她解釋,她都是不信。所以在照顧小少爺時,她沒有以前那麼上心,有時夜裏她還會偷偷去睡覺,我擔心小少爺夜裏醒來餓哭,所以都不敢睡的太沉,聽到聲音就會起來查看。”

    說到最後,她擡起頭來,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眸裏是坦蕩,還泛着微微的紅:“夫人,我說這些並非是向您告狀,我只是擔心她一直這麼下去,遲早會對小少爺照顧不周的。您待我這麼好,我更不想讓小少爺有任何的意外。”

    她自己也是放着才滿月的女兒沒管,進府來給棣哥兒當乳孃的,自然是將對自己女兒的寄託都放在棣哥兒身上了,更不想棣哥兒出什麼事。

    樊於氏忍了這麼久,終於明白,一味的忍讓並不能解決問題,這隻會讓別人更加的肆無忌憚。

    將憋在心裏的話都說完以後,樊於氏才覺得壓在身上的一塊巨石消失了。

    但接下來就是無盡的忐忑。

    她看着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沈稚,心中有些緊張。

    須臾後,沈稚纔開口。

    “小清。”

    候在外面的小清就走了進來:“夫人。”

    “去將陳劉氏帶來。”沈稚道。

    “是。”小清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出去。

    “你先起來吧。”沈稚又對跪在地上的樊於氏道,這次嗓音軟和了許多,“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樊於氏整個人愣住:“您……您知道?”

    沈稚淡淡笑着:“棣哥兒是我的兒子,你們平時與他接觸最多,我自然會多留意些。”

    也就是說,陳劉氏對樊於氏做的那些,沈稚幾乎都知道。

    樊於氏這一瞬間對沈稚肅然起敬。

    她一直以爲沈稚就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夫人。

    沒一會兒,陳劉氏便被小清領了過來。

    她一進屋,沈稚與樊於氏便朝她看了過來。

    陳劉氏心中略微有些慌張,但她面上不顯,只笑着跟沈稚行了禮:“見過夫人。”

    “你來這麼久,我都忘了問你,你家中孩子多大了?”沈稚笑眯眯地問。

    或許是她笑的太過良善,讓陳劉氏心中的緊張淡了些。

    她笑着回:“剛滿三個月,比小少爺只大兩個月。”

    “家中孩子這麼小,你還來做乳孃,定是不捨吧。”沈稚繼續道。

    陳劉氏這下有些摸不清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了。

    猶豫片刻,她答:“能進府服侍小少爺,是我的福氣。”

    “別人家的孩子再好,也抵不過自己的孩子親啊。”沈稚輕輕笑着,“如今棣哥兒已經滿月,你也該回去照顧你自己的孩子了。”

    陳劉氏臉色大變:“夫人!您要趕我走?”

    她在侯府做乳孃這一個月,得到的賞賜可比在別人家漿洗一年還要多。

    更別提之前沈稚還賞了她價值連城的首飾。

    她原以爲可以順利在侯府做一年的,即便那時候棣哥兒斷了奶,她有這個身份說出去也能叫別人高看她幾分的。

    可如今,才一個月沈稚就要趕她走?

    想到這兒,陳劉氏的眼神便惡毒的撇向了一旁的樊於氏。

    肯定是她說了什麼,沈稚纔要趕她走的!

    “夫人,是不是她對您說了什麼?”陳劉氏指着樊於氏激動道,“您千萬別信她的話,她就是個騙子!您不知道,她是騙了侯府的人才能進來給小少爺當乳孃的!”

    自從之前樊於氏得了沈稚賞賜後,陳劉氏就多了個心眼。

    她偷偷託人去查了樊於氏一家。

    這才知道樊於氏是個寡婦。

    還是新寡。

    可樊於氏聽見她這話,卻沒有半點慌張,然而一臉的坦蕩。

    似乎並不怕她將這件事告訴沈稚。

    “陳劉氏,我原想着主僕一場,我給你留兩分面子,讓你體體面面的領了月例離開侯府。”沈稚眼神漸冷,眼角眉梢都不自覺染了一抹寒霜,說話語氣也有幾分像江羨,嗓音淡淡的,卻無形之中有一抹令人膽顫的冷凝。

    “小清。”她只喚了一聲。

    小清便會意的啓脣說道:“六月二十五,該劉乳孃值夜時,她卻跑去同門房的婆子丫鬟喫茶閒聊。六月二十八,又是劉乳孃夜裏當值,她與飄香園的婆子私下賭錢,七月初三……”

    小清一樁樁一件件的細數出陳劉氏這半個月裏所做的事。

    每一件說出來時,陳劉氏的臉就白上幾分。

    到最後小清說完,她臉上血色盡褪,雙腿甚至都在打着顫。

    她臉色煞白,囁嚅着雙脣,訥訥道:“夫人……”

    連樊於氏都震驚的差點合不攏嘴。

    這裏面有些事連她都不知道,怎麼小清會知道?

    她悄悄看了一眼沈稚,卻見她一臉的淡然。

    精緻的臉蛋上甚至看不出一點情緒。

    這一瞬間,樊於氏突然很慶幸,自己早早的就將家中的情況告知了沈稚。

    否則等她自己知曉的那一刻。

    陳劉氏的結局,就是自己的結局。

    分明是大熱天,可樊於氏依舊冷得後背發涼。

    “許多事,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沈稚手指細細摩挲着腕上手鐲,一字一句淡淡道,“我生平最恨人騙我,若按照我從前的脾氣,你離開侯府,一個銅板都不要想得。但我念在棣哥兒好歹喝了你幾天奶的份上,這個月的月例,我不會剋扣你。”

    她說完,看了眼小清。

    小清就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走上前,遞給陳劉氏:“拿着吧。”

    陳劉氏已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她顫抖着手,緩緩接過荷包。

    陳劉氏做的那些事,沈稚一直都知道,從她讓小清去查樊於氏家的情況時,便叫人時刻盯着這兩個乳孃的一舉一動了。

    她們幾乎都在永寧居里,要想盯她們也方便。

    等到陳劉氏走後,樊於氏才終於將震驚的情緒平復下來。

    她此時再看向沈稚的眼神裏,已經充滿了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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