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沈明成終於回京。

    這消息傳回侯府時,沈稚正靠在軟榻上小憩呢。

    剛用過午膳,陪着棣哥兒玩了一會兒,直到他困了,沈稚這才得片刻清閒。

    只是沒想到敢靠着迎枕睡着,就被小清推醒:“夫人,夫人!”

    她的嗓音裏帶着激動:“您快醒醒,大將軍回來了!”

    沈稚本就睡的迷迷糊糊的,聽見這話時,她幾乎是從軟塌上翻身就坐了起來。

    只是沒想到小清正湊上前來同她說話。

    主僕倆額頭撞在一起,疼得都輕嘶了一聲。

    可沈稚顧不上疼,揉着額頭問:“你剛說什麼?”

    她臉上略微有些驚慌,說是驚慌,還不如說是無措。

    從知道沈明成要回京的時候,沈稚就在想自己到時要以何種態度來面對他。

    可那時還離着久呢,後來事情又多,她乾脆就拋到腦後沒再去想。

    到現在,她聽到這消息,人都是發懵的。

    小清又重複了一遍,臉上是興致勃勃:“太好了,大將軍回來了,往後就無人敢欺負夫人您了!”

    沈明成不在京的這些日子,沈稚受的委屈可不少。

    若不是身後沒個撐腰的,那些人也不敢如此欺負她。

    沈稚稍稍鎮定了一下心神,才道:“父親到哪兒了?”

    “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的,說是午時已經進京了,如今,應當是進宮去了吧?”小清說道。

    沈稚此時有些躺不住了。

    她扶着小清的手從牀上下來,走到梳妝檯前坐下,她拿着梳子,輕輕一下又一下的梳着有些亂的髮髻。

    小清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便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梳子,道:“夫人,您瞧着不是很高興,是在擔心什麼嗎?”

    “小清。”沈稚望着鏡中自己擰緊的眉頭,輕聲道,“你說我該用什麼態度去對他?”

    前十幾年裏,她是恨着沈明成的。

    她恨沈明成嘴上說着愛秦宜淑的話,行爲上卻半點看不到。

    若真是那麼愛,怎麼會連秦宜淑孝期都沒過的情況下,就另娶他人?

    若真的愛秦宜淑入骨……又怎會忍心那樣對待沈稚?

    沈稚一直以爲,自己會一輩子恨她。

    只是沒料到自己的心軟。

    她對任何人都能狠得下心去,唯獨對這個父親……

    “夫人若是覺得爲難,那又何必強迫自己呢?”小清想了想,如此說道,“您與大將軍一向不和,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

    誰都知道他們父女積怨已久,即便沈稚如今做出一副父慈女孝的模樣來,也少不了有人在背後說閒話的。

    更何況,沈稚也實在做不到對沈明成笑臉相迎。

    想到這兒,沈稚便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擡起手,輕輕抹了抹自己的眉心,笑着說道:“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正說着話,江羨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手裏抱着棣哥兒。

    沈稚從鏡中看到,有些詫異地扭過頭:“孩子今兒怎麼醒這麼早?”

    平時這時候,棣哥兒可還睡着呢。

    棣哥兒靠在江羨懷中,顯然是有些犯困的,神色怏怏。

    只是看到沈稚時,眼眸稍稍亮了一下,卻也沒什麼多餘的動作了。

    “睡到一半,被我抱出來的。”江羨輕輕笑道,“走吧。”

    “走?”沈稚更納悶了,“去哪兒啊?”

    “回將軍府。”江羨道。

    沈稚這下明白過來了,他是要帶沈稚回去見沈明成。

    “岳父還沒見過棣哥兒呢,也趁着今日讓他們祖孫見見面。”江羨如此說道。

    他知道沈稚心裏彆扭,定然提不出主動回去見沈明成的話,便以棣哥兒做了理由。

    沈稚的心頭微微軟了一下:“過幾日再去也是可以的。”

    “岳父自北境回來,你一個做女兒的不回去探望,豈不是給別人留下話柄?”江羨笑着走上前,單手抱着棣哥兒,另一隻手則是拍了拍沈稚的肩,說道,“去換身衣裳,馬車已經備好了。”

    他顯然是將此時早就安排好了,只等着來請沈稚了。

    他都這麼說了,沈稚自然是沒什麼理由拒絕。

    她又跟小清進了內室,好好挑選了一套衣裙。

    青綠繡金圓領對襟褙子,配了一條墨綠色鑲襴邊的綜裙,這樣的顏色穿在身上挑人,可沈稚生來就皮膚白嫩細膩,只襯的臉蛋更加通透白淨。

    她原本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如今也有了些肉,瞧着珠圓玉潤,漆黑的瞳仁裏透着清澈見底,桃腮櫻脣,俏生生的站在江羨面前,問他:“怎麼樣?這是新做的裙子。”

    “好看。”江羨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隨後輕抿脣角,微微笑了起來,甚至還抓着棣哥兒的小手,哄着道,“你娘穿這一身,好不好看?”

    明知他聽不懂,還這般問,分明是在逗沈稚。

    偏偏棣哥兒還在此時哼哼唧唧了一聲,然後就朝着沈稚伸手,要她抱抱。

    沈稚無奈地將孩子接過來,捏了捏他的鼻子:“還不會說話呢,就會附和你爹了,等以後會說了,還不得跟你爹站一起欺負我了?”

    “瞎說什麼?”江羨輕笑一聲,“走吧,這時出門,等到將軍府,正好趕上岳父從宮中回來。”

    他人雖然不在朝廷了,可對朝廷的事卻似乎格外的瞭解。

    沈稚叫小清帶上自己給老夫人縫製的額帕,就抱着棣哥兒跟着江羨朝外走。

    走了兩步後,她纔想起來老夫人:“還沒跟母親說一聲呢。”

    “我已經差人過去吱會了。”江羨道。

    沈稚聽到這兒,便沒再多說什麼了。

    反正江羨已經派過人去了,即便老夫人不滿,也有江羨頂着呢。

    六月的天正是熱的時候,坐在馬車裏就格外的悶熱了。

    雖說馬車寬敞,可到底是封閉的空間。

    棣哥兒被江羨抱了過來,沈稚則是搖着扇子,卻越搖越心煩。

    眼見着她眉頭皺的越來越緊,江羨開口了:“熱還是心煩?”

    沈稚道:“又熱又心煩。”

    她也說不上是熱更難受一些,還是心煩更不舒服。

    “沈將軍這一次回來,也不會在京待太久。”江羨突然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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