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句話,突然讓沈稚的心像是落入了冰窖中一樣。

    原本週身的燥熱與心煩似乎在這一瞬間停了下來。

    “他還要走?”沈稚人怔住。

    沈明成的身體是什麼狀況,她也聽祖母說過幾次。

    少年成名的大將軍,幾乎有十幾年的時間裏都在沙場。

    戰場條件艱苦,他的身體早就被蹉跎的不成樣。

    否則以他如今的年紀,爲何瞧着那麼滄桑?

    沈稚原以爲他這一趟回來,就再也不會去了。

    可……

    “邊關戰士連年不斷,凡是軍中之人,除非戰死沙場,亦或遍身的傷,都沒個停下的時候。”江羨溫聲道。

    他說這話時語氣很輕,可沈稚聽在心裏,卻覺得莫名的沉重。

    老侯爺當初便病逝時,便是因爲渾身的傷痛。

    鎮北侯府是以武將發家。

    鎮北侯這個爵位也是因爲先輩在軍中屢建奇功而得來的。

    這其中的心酸艱苦,不是沈稚可以想象的出來。

    “什麼時候才能不打仗?”沈稚抿着脣,輕聲問。

    江羨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對這個問題不置可否。

    “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他說,“歷朝歷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我毀你一城,明日你滅我一族,永不休止。即便到了後世,這樣的戰場也不會少。”

    說到這裏,江羨伸手,輕輕握住了沈稚放在膝上微微握成拳的手,道:“沙場上刀劍不長眼,過去你與岳父之間有種種誤會,箇中滋味如何,只有你能體會,我不能與你共享。可我不想讓你留下遺憾。”

    他並非是說詛咒沈明成的話。

    沈明成這次上了戰場,可以平安退下來,是他的實力,也是他的運氣。

    可好運從來不會只庇佑一人。

    他怕沈稚後半輩子都活在無盡的悔恨當中。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讓我原諒他。”沈稚笑了笑。

    可不知爲何,她此時心裏那塊沉重的大石頭,卻好似能放下來了一般。

    “原諒談不上。”江羨知道她被自己說動了,笑道,“過去你跟岳父是如何相處的,如今還如何相處便是了。”

    沈稚輕哼了一聲,不再理他了。

    她也需要自己靜靜的思考一會兒。

    就這樣一路想到了將軍府,下了馬車後,便發現已有人在二門等候了。

    婆子笑眯眯地迎上前來,給沈稚與江羨行了禮:“老夫人猜的真準,知道姑爺跟大姑奶奶是這時回來。”

    沈稚到底是沈老夫人身邊養大的,她是什麼性情,做的出什麼事都猜得到。

    “祖母身子如何?”沈稚就問那婆子,“老老實實的說,不準藏着掖着。”

    “哎喲,大姑奶奶說的哪裏話,老夫人若是身子有個不好,誰敢瞞着您呢?”婆子笑道,“您放心,老夫人身子好着呢。”

    沈稚這才放下了心來。

    她就怕沈老夫人報喜不報憂。

    一家三口跟着婆子進了後院,徑直去了沈老夫人的院子。

    沈老夫人早就聽底下丫鬟稟說他們來了,正翹首等着呢。

    沈稚踏進屋裏,就感覺到一陣迎面而來的涼爽,還有抹熟悉的檀香。

    她擡眼往上座看,就見沈老夫人迫不及待地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手中的佛珠都胡亂一把塞給了身邊的婆子。

    “就猜到你要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沈老夫人滿臉的激動,握着沈稚的手道。

    “我就算不說,您不是也知道了嘛。”沈稚笑眯眯道,“祖母料事如神,我有什麼事都瞞不過您。”

    “就知道跟我貧嘴!”沈老夫人笑罵了她兩句,但儘管如此,她眼中對沈稚的疼愛卻是不少的。

    祖孫倆親熱地說了一會兒話後,纔想起來被她們晾在一邊的江羨跟棣哥兒。

    “快讓我抱抱。”沈老夫人笑着伸手去接棣哥兒。

    棣哥兒也不反抗,乖乖仍由着沈老夫人抱過去。

    或許是覺得她身上的味道好聞,他趴在沈老夫人肩上嗅了兩口,然後就抱着她脖子不撒手了。

    “這孩子!”沈老夫人一顆心都快化了,恨不得抱着他狠狠親上幾口。

    “祖母小心些,這孩子沒個輕重。”江羨笑着提醒道。

    “不礙事,他懂事着呢。”沈老夫人笑道,“快坐。”

    有丫鬟進來奉了茶跟點心,然後退了下去。

    “你父親還在宮裏呢,沒回來。”沈老夫人笑着對沈稚道,“一會兒就留下來用晚膳吧,你父親只怕也想你想的緊。”

    沈稚還不太適應這樣的話,只能抿着脣笑了笑:“好。”

    沈老夫人又同江羨說話,問起他的事。

    江羨被罷官這麼久,沈老夫人都擔心他在家裏待煩。

    男人無所事事時,就容易跟自家女人找事。

    幸好,如今一瞧,江羨並非那些個酒囊飯袋子。

    “家裏生意多,從前忙官場的事,倒是沒好好管過家裏,如今閒下來,也有功夫好好整頓一番。”江羨笑着說。

    沈稚坐在一旁看着,發覺一件事。

    每次江羨來將軍府,這臉上的笑就多了。

    在侯府時可不見他對誰這麼笑過。

    他笑起來時格外好看,他的五官本就生的精緻硬朗,不像一般男人那般粗獷,他若是去當文官,穿上那一身文人長革,還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

    他的眼睛尤其生的好看,細長的丹鳳眼,笑起來猶如春日桃花,人也變得溫和不少。

    很難將他與當初那個冰冷無情的詔獄指揮使聯繫到一起。

    “侯府生意多,那你只怕也清閒不得了。”沈老夫人笑道。

    “若是硬擠,還是能擠出些時間來的。”江羨就笑,“至少比從前閒暇時間多。”

    “這樣也好。”沈老夫人贊成地點點頭,“棣哥兒一日日長大了,總還是需要父親在身邊教導的。”

    或許是聽見自己的名字,她懷中的棣哥兒突然擡了擡頭,好奇地看了看四周。

    想看是誰在說自己。

    沈稚瞧見這一幕,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腦袋。

    幾人正說着話,單二太太也得知消息,帶着沈雲沁來了。

    看見她們母女時,沈稚的注意力先是落到了沈雲沁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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