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粉雕玉琢的一張臉,沈明成的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沈稚幼時的樣子。

    那時的她,也跟這般大小。

    被沈老夫人抱在懷中。

    小小一團,跟個糯米丸子一般。

    她還小,不知道父親並不喜歡她,還伸了小手要他抱。

    那時的沈明成,究竟是怎麼狠得下心來,拍開她的手?

    他還記得,小沈稚的手都被打紅了,被沈老夫人心疼地握着,可她卻只是眼底盛着淚花,也倔強着沒有哭。

    那雙大大的眼睛裏滿是不解與疑惑。

    或許是不知道父親爲何要打她吧。

    那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沈明成原以爲自己早就不記得當初的事。

    可如今,那一幕幕過往,卻又如此清晰的呈現在眼前。

    想到這裏,沈明成就看向了一旁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的沈稚。

    這一年多沒見,她已是做母親的人了。

    瞧着要更溫順賢淑,眉眼間是輕輕淺淺,看不出什麼情緒。

    只是那雙眸,泛着涼。

    沈明成知道她還沒原諒自己,可他不在乎了。

    這是他咎由自取。

    即便沈稚原諒了他,他也沒臉在她面前拿捏父親的架子。

    “咱們回去坐下說話吧?”單二太太眼瞧着這麼一直僵在這裏也不好,便笑着開口說道。

    沈老夫人聽見這話,纔像是恍然回過神,她拿帕子擦了擦淚,才破涕而笑:“瞧我,都高興的忘了,快,進屋去說話。”

    衆人這才簇擁着沈明成往後院走。

    他這一身盔甲自然是要換下來的。

    行軍勞頓,再加上身上或許還有傷,沈老夫人直接叫人去請了大夫來,要好好給沈明成檢查一下身子。

    至於單二太太自然是去廚房張羅着晚膳。

    沈明義帶着孩子在沈老夫人跟前陪着,大家雖坐在一起說話,可心思還都是在沈明成身上。

    說了一會兒話,就有婆子進來,悄聲在沈老夫人身邊稟了句什麼。

    沈老夫人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沈稚離她最近,見狀,便輕聲問道:“祖母,發生何事了?”

    沈老夫人擡眸望了一眼四周,見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她。

    “沒什麼事。”她勉強笑了一下,說道。

    這件事說起來,聽在別人耳中,或許也就是聽一耳朵的事。

    可對沈老夫人來說,卻是心疼無比的。

    趁着丫鬟伺候沈明成更衣沐浴時,有人瞧清了他身上的傷。

    傷的最重的一處顯然是新傷,估摸着就是去年傳信回來的那一次。

    丫鬟說,那傷離心口很近,再偏一寸便可要人性命。

    沈明成在行軍打仗時都不讓手下人遞信回京,就是怕引起家裏人的擔心。

    而唯獨那一次傳了信回來,估摸着也是軍醫怕沈明成熬不下去,讓將軍府的人早做準備吧。

    沈老夫人一想到這裏,就覺得眼眶發酸。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這家不像家的。

    沈老夫人的傷心沈稚是看在眼裏的。

    她正想勸幾句時。

    一旁的江羨忽然將懷中的棣哥兒放了下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自己走。

    棣哥兒半點也不怕,平時在家中都有樊於氏牽着,他走路還東倒西歪呢。

    但今日他卻能穩穩站在地上,然後一點一點的邁動着蘿蔔腿,圓滾滾的身子像只胖松鼠辦般。

    沈老夫人看見這一幕,就忍不住心生疼愛,笑起來:“棣哥兒都會走路了?來,快來曾外祖母這。”

    棣哥兒好似能聽懂一般,就邁着腿嘴角咧着笑朝沈老夫人走了過去。

    他每一步都踩在大家意想不到的地方。

    趔趔趄趄的,好幾次沈稚以爲他要摔倒時,他都穩住了腳步。

    等還差幾步到沈老夫人跟前時,她已經迫不及待的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輕輕親了他幾口。

    棣哥兒靠在沈老夫人懷中,還很驕傲地揚起了腦袋,稚嫩的臉蛋上是一抹傲然,很得意的模樣。

    沈稚朝江羨望了一眼,微微彎了彎脣角。

    等到快天黑時,沈明成纔過來這邊。

    他重新梳洗了一番,換上了家中常服,臉上風塵褪去,人精氣神也足了一些。

    “大哥。”沈明義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對着沈明成行了個禮。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了。”沈明成擡了擡手。

    “快坐下說話。”沈老夫人懷抱着棣哥兒,笑道。

    她左邊下手的椅子是特意給沈明成留着的。

    等他落座,丫鬟奉了茶,他才問起家中的情況。

    “這一年多我雖在北境,但家裏的事,也聽說了一些。”沈明成端起手邊的茶盅,喝了一口茶後,才擡起銳利的眼神,看了一眼沈雲瀚。

    沈雲瀚有些愧疚地垂下了腦袋。

    沈明義見狀,便忙道:“大哥,不過是家裏兩個孩子鬧矛盾,不是什麼大事,再說了,雲沁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

    單二太太微不可見地輕輕皺了一下眉,卻沒說話,只是放在膝上的雙手稍稍握在了一起。

    沈雲沁自然是沒說話,乖乖聽着。

    沈老夫人也沒接腔,爲了沈雲汐的事,這一年來她也沒怎麼省過心。

    也是將沈雲汐送走以後,才終於得閒。

    “雲汐這孩子,自小被我寵壞了。”沈明成將茶碗擱到了桌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一如他此時說話的語氣,擲地有聲,“她做出這種祖宗家法不容的事,我也沒臉再留她。”

    “大哥……”沈明義還想說什麼,卻被沈明成擡手打斷:

    他神色冷凝,淡聲道:“既然將人送出去了,往後也不必再將她接回來了,只是不能留在二弟妹的莊子上。”

    沈雲汐到底是他的女兒,即便做錯了事,也該由他來處置。

    單二太太知道,這是沈明成在說話點她。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不妥,當初雲沁的臉被毀,我也是一時心急。”

    “你也別怪她。”沈老夫人開口道,“這件事是我點頭同意的。”

    沈明成看向沈雲沁,溫聲道:“雲沁,是大伯對不起你。”

    沈雲沁連連擺手,神色有些慌亂無措:“大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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