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席面自然是外面比不上的,可儘管如此,大家也都十分拘謹,只敢喫自己面前的菜。

    時不時的還要同太后娘娘說說話。

    徐若虞倒是話不怎麼多,一直都在替太后娘娘佈菜。

    席面用完,太后娘娘便藉口乏了,讓大家都出宮去了。

    沈稚跟在人羣中,走在最後。

    徐若虞身邊的貼身宮女走過來,恭順地行了禮,然後道:“鎮北侯夫人,皇后娘娘有請。”

    沈稚猜到她想見自己,便點了點頭:“勞煩姑娘帶路。”

    宮女微微笑着說了聲請。

    徐若虞此時已經回了內殿,這個地方沈稚從前也來過許多次,那時還是太后住的地方。

    不過如今卻已經大不相同了。

    屋內的窗戶換成了琉璃,太陽光從外面照進來,便襯的屋內亮堂,靠窗的軟榻上放置着一張小几,上放茶盞,就連坐墊迎枕都是用的料子繡工最好的。

    其餘的擺設基本都換了新的,倒還有幾樣眼熟的。

    沈稚走進去,不見徐若虞的身影。

    身側的宮女輕聲道:“侯夫人且等等,奴婢進去通報一聲。”

    “好。”沈稚微微點點頭。

    徐若虞是進了內室去換衣裳。

    不多時,她便從裏面出來。

    此時身上已換了一身楊妃色繡金條紋對襟紗衣,顯得隨意,髮髻上的鳳釵也換了下來,只用赤金鑲青金石珠花點綴着。

    她的臉上不再見先前的那抹溫和笑意,此時倒有幾分疲憊。

    沈稚行了禮:“見過皇后娘娘。”

    “你我之間,私下裏就不必行禮。”徐若虞仍還像過去那般,微微笑着說道。

    她的語氣溫柔,嗓音很輕。

    即便是笑着,眉宇間卻始終有一抹細細的憂鬱。

    沈稚見狀,便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爲何事煩憂?”

    徐若虞沒立即說話,而是叫屋裏伺候的宮女都先下去了。

    她拉着沈稚坐到軟榻邊,擡手給她倒了杯涼茶,才道:“喝杯茶吧,祛暑氣。”

    沈稚只能聽她的先喝了口茶。

    只是這茶還沒嚥下去,就聽得她道:“我可能……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沈稚的心沒來由一緊:“怎麼會這樣?”

    徐若虞苦澀地笑了一聲,道:“太醫說,是那次小產留下的後遺症,若是以藥石調養,將來或許,說不定會有的。”

    但她顯然是不信太醫說的話。

    都過去這麼久了,若是真的能有,早就有了。

    可她的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剛開始她還能自欺欺人,可隨着時間越長,她就越是明白。

    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沈稚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緊,眉心輕蹙:“太醫院那麼多人,總能想出辦法的。”

    身爲皇后卻沒有屬於自己的子嗣,這是何等的痛心呢。

    若是當初那個孩子沒有出事……如今,也會叫母親了吧。

    想到這裏,徐若虞的眼眶便酸澀的忍不住想落淚。

    “沈稚,我有些不認識自己了。”她的眼眶泛紅,眼底佈滿了血絲,“我也學着她們,給妃嬪賜藥,我……”

    話說到這裏,徐若虞眼中的淚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皇上的後宮收了幾個妃嬪,雖然都還沒有封號,可誰都明白,只要誰生下皇長子,誰就能一朝翻身。

    徐若虞自然是怕的。

    她甚至開始做一些自己過去從來不敢想的事。

    沈稚一把握住徐若虞的手,低聲道:“若虞,這裏不是徐家,不是東宮,更不是皇子府了。這裏是後宮,你若想在此長久的活下去,你就得保護自己。”

    她知道徐若虞此時的內心一定非常糾結。

    她既不想變得跟那些人一樣,可她又被逼的不得不那樣做。

    她一旦退縮,那些刀子便會像暴雨一般落在她身上。

    到那時不要說孩子了,她連自己都保不住。

    看見她哭,沈稚的心裏也不是滋味。

    世人都覺得這太子妃好,當皇后更好。

    可無人知道這其中的苦楚。

    徐若虞忍不住趴在桌上哭起來。

    她憋了太久了。

    有些話,不能跟皇上說,更不能跟太后娘娘說。

    沈稚只能輕輕拍着她的肩膀,輕聲安慰着。

    可她也明白,這些話的道理徐若虞怎麼可能不懂呢。

    她守着徐若虞哭了大概一刻鐘左右。

    等到徐若虞再擡起頭來時,雙眼紅腫,妝容都花了。

    “我現在這樣是不是很難看?”她朝沈稚扯出一抹難看的笑來。

    “不難看,很美。”沈稚拿手帕輕輕替她將臉上的淚水擦掉,道,“若虞,這後宮與外面的後宅是一樣的。沒有哪一個做妾的,能越到主母頭上來。你明白嗎?”

    有些主母心慈的,妾生了孩子,會讓她們自己養着,自己不會插手。

    有些心狠的,會將孩子養到自己身邊來,喚自己母親。

    徐若虞是皇后,自然也有這個權利。

    但首先,她得將皇上哄好,絕不能與他對着來。

    這雖然有些可悲,可她們女人,也只能指望着男人過日子。

    “我明白。”徐若虞點了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要着急,咱們還有的是機會,慢慢來便是。”沈稚輕聲安慰她。

    徐若虞吸了吸鼻子,將淚意忍回去後,才叫了自己的貼身宮女,讓她將早就備好的東西拿來。

    那是一個黑漆描金錦盒,裏面放着一枚玉質的虎頭印章。

    “下月便是棣哥兒三歲生辰了,這是我送他的生辰禮物。”徐若虞道,“那時我去不了,這禮物,你便代替我給他吧。”

    沈稚這次倒是沒拒絕,笑着接過了:“好,那我就替他先同你道聲謝,等日後有機會,再帶他來給你磕頭。”

    “磕頭就不必,但你可以帶他進宮來讓我瞧瞧。”徐若虞輕輕笑了一下,道,“那孩子機敏可愛,我很喜歡。”

    她是個喜歡孩子的人,偏偏造化弄人,她自己生不了孩子。

    沈稚的喉頭微微一哽,想說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什麼安慰的話都是多餘的。

    從宮中出來,冬青似乎察覺到沈稚的情緒有些低落,便輕聲問道:“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