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只有戚劍飛與芳芩兩人。
戚劍飛捧起了芳芩的面容，見她的眼瞳中蘊着水珠，心裏只覺不忍，伸出胳膊將她抱在了懷裏。
“戚劍飛，我覺得自己很沒用，老天爺讓我重活了一次，可我什麼也改變不了。”芳芩的聲音有些沙啞，她偎在戚劍飛的懷裏，想起白日裏送殯時戚太太的哭嚎，眼淚忍不住的在眼眶裏打着轉。
“這幾天你太累了，聽我的話，今晚早點歇息。”戚劍飛並不曾去細想芳芩的話，只當她是這幾日太過辛苦的緣故。
“戚劍飛，你快和小鬼子打仗了，是嗎？”芳芩從他的懷裏微微抽出身子，看向了他的眼睛。
“沒有這麼快，”戚劍飛安慰着她，“打仗不是別的，哪能說打就打。”
“戚劍飛……”芳芩又一次喊着他的名字，就連自己也說不清楚，好像這樣喊着他的名字，就能確定他在自己身邊，自己的心裏就能踏實。
“別哭，也別怕，我會把這個家撐起來，”戚劍飛抱緊了她的身子，他的眸光深斂，將平日裏的玩世不恭盡數掩下，“哪怕天塌了，我也會爲你們頂起來。”
芳芩聽着他的話，又是想起了前世看過的那些報道，心裏當真是越發難受起來，那個時候她還不認識他，看着那些報紙，她只覺得他是一個英雄，從心底對他生出一股崇敬之情，可現在，她卻嫁給了他成爲了他的妻子，芳芩突然覺得人其實都是很自私的，在這個英雄與自己無關的時候，除了那些崇敬之情外，很難爲這個英雄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更難去想到英雄的家人，而當這英雄成爲自己的至親後，她甚至希望這一世的戚劍飛不要去當那個英雄，戚家堡需要他，戚太太需要他，這一大家的姐妹們需要他，就連她自己也不能沒有他啊。
“戚劍飛，你以後會很辛苦的，小鬼子很難打，你會付出很多很多的……”芳芩的眼淚終是從眼眶裏落了下來，她伸出胳膊回抱住了戚劍飛的身子，“我捨不得你……”
“不用捨不得我，丫頭，我不會離開你。”戚劍飛輕撫着她的後背，“等我打跑了鬼子，替父親報了仇，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
芳芩不再說話了，她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她能把握的只有眼下。
午後。
芳芩端着剛燉好的燕窩走進了戚太太的院子。
戚太太身邊的嬤嬤看見她頓時行了一禮，“少奶奶，您來了。”
“娘今天好些了嗎？”芳芩向着裏屋看了一眼，小聲兒問道。
那嬤嬤只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芳芩見狀心裏也是難受，她端起燕窩，輕聲說了句：“我進去看看娘。”
她進了裏屋，就見戚太太半倚在牀上，戚淑雲與戚淑妧都在，看見芳芩進來，戚淑雲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溫聲道：“芩芩來了。”
“大姐。”芳芩打了聲招呼，戚淑妧也是起身，與芳芩喚了句：“四嫂。”
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戚淑妧已是辦理了休學手續，自金陵回到了北江，戚淑雲也是帶着孩子回到了孃家，想着多陪陪母親。
戚太太面色晦暗，臉上也沒什麼神采，看着兒媳送來的燕窩，戚太太搖了搖頭，說：“拿下去吧，我沒胃口。”
“娘，這燕窩是芳芩自己燉的，我聽廚房裏的老媽子說，光是挑燕窩裏的細毛就費了芳芩許多功夫，看着弟妹一片孝心的份上，你多少喫點吧。”戚淑雲勸道。
戚太太聞言向着芳芩看去，看着芳芩滿是央求的看着自己，又見她那張臉也是憔悴蒼白的，想起這些日子她細心妥帖的照顧着自己，戚太太的心也是軟了，見婆婆似有鬆動的模樣，芳芩連忙舀起一勺燕窩送在了戚太太脣邊，喂着她吃了小半碗。
“芩芩，老四去哪了？這陣子怎麼不常見他？”戚太太問道，許是如今丈夫不在了，倒是對兒子多了些牽念。
“娘，他一早去了軍營，等晚些會回來的。”芳芩開口。
“娘，我看老四最近穩當了不少，您也不要太擔心，好好把身子養好纔是。”戚淑雲也是跟着搭腔。
戚太太沒有出聲，只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在閉目養神。
見戚太太如此，芳芩與戚家姐妹兩面面相覷，也都是沉默了下去，直到聽外面傳來了僕人行禮的聲音，“四少爺回來了。”
聽着戚劍飛回來的消息，屋中的幾個女人都是眼睛一亮，芳芩看着戚劍飛大步而來的身影，只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心疼，原來那個愛說笑話，放蕩不羈的戚劍飛，已成了這個家的頂樑柱了。
“娘，您今天怎麼樣？”戚劍飛回家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來爲母親請安，他在牀前坐下，握住了戚太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老四，”戚太太看着眼前的兒子，戚劍飛今日仍是穿着戎裝，襯着面容英武不凡，許是這些日子太過忙碌的緣故，他的眼底有些血絲，眉宇間卻仍是充滿了英氣，他的黑眸沉着，舉手投足間已甚是沉穩了起來。
戚太太不由自主想起幾個月前，就在他與芳芩成婚的時候，那時候的戚劍飛還是個大大咧咧的少帥，而今的情形是在逼着他，逼着他迅速的成熟起來。
“這一大家以後都是要指着你了，家裏就你一個男兒，你需得爭氣。”戚太太眸心中有不忍之色閃過，可瞧着這一屋子的女眷，卻仍是硬下了心腸。
“娘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麼做。”戚劍飛微微用力，將母親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娘知道，獨自挑起北江，你會很辛苦。”
“都是兒子該做的，”戚劍飛微微笑了笑，寬慰着母親，“只要你能將身子保養好，我一點也不辛苦。”
戚太太也是勉強露出了一絲笑意，母子兩說了些別的話，許是有兒女的陪伴，戚太太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待下人來傳飯菜已準備好後，自戚廣元下葬後，戚太太第一次下了牀，在兒女們的攙扶下去了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