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芩爲戚淑君稍稍收拾了一番,替她理好了衣角與長髮,姑嫂兩人方纔向着餐廳的方向走去。
進了餐廳,就見沈夫人與楊素嫆都已是到了,看見芳芩與戚淑君兩人,沈夫人立時笑着起身,親自上前將兩人請入席間。
芳芩與楊素嫆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沈夫人八面玲瓏,只將每個人都是招待的滴水不露,一餐飯吃了一半,就見有侍衛匆匆進了餐廳,向着沈夫人敬了個軍禮,道:“夫人,赫連五少到了。”
聽着侍衛的這句話,芳芩的手指一顫,手中的湯勺落在了碗底,發出清脆的聲響。
赫連五少,赫連決……芳芩腦子裏有些模糊,她已是很久都不曾想起過這個名字了,可當聽見“赫連五少”這四個字時,她的心仍是不由自主的發緊,發顫,似乎是刻入本能的恐懼。
“嫂子,您沒事吧?”戚淑君看着芳芩蒼白下去的臉色,有些擔心的低聲問道。
“沒事。”芳芩深吸了口氣,平定了心神。
她現在是戚劍飛的妻子,是北江戚家的少奶奶,早已與赫連決毫無干系。
“快去請,五少一定是來接楊小姐的。”沈夫人笑意盈盈,向着一旁的楊素嫆看去。
楊素嫆卻只是微微彎了彎脣,眼角的光掃過芳芩的面容,將她方纔的失態盡收眼底。
很快,芳芩就聽見了一陣鏗鏘有力地腳步聲,這聲音是她熟悉的,每一步都好像踏在她的心底,會讓人想起很久之前,芳芩忍不住攥緊了手指,仍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
“五少,您來了。”
待那一道修長的身影走進,沈夫人眼睛一亮,登時笑着上前開口。
“沈夫人。”
芳芩聽見那一道熟悉的男聲,她擡起眼睛,撞進了一道烏黑深冷的目光中去。
兩人四目相對,芳芩很快收回了視線,她看着赫連決向着這邊走近,與自己道了句:“戚少夫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芳芩聽着這話,只得站起了身子,她又一次看向赫連決的眼睛,他的眼睛深不見底,似乎在竭力壓抑着什麼,芳芩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輕聲道:“有勞五少關心,我們夫婦都很好。”
見她提起“夫婦”二字,赫連決脣角浮起一絲冷笑,他沒有再說話,只走到了楊素嫆身邊,與她一道坐下。
芳芩自從嫁給戚劍飛後滿門心思也都在公婆與丈夫身上,倒是不怎麼留意過南池那邊的消息,此時看着赫連決與楊素嫆的情形,只覺得兩人應當是要訂婚了的,可報紙上並不曾刊登過兩人訂婚的新聞。
“可能戚少奶奶還有所不知,”許是看見了芳芩眼中的疑惑之情,沈夫人微笑道:“此次遼東一役,不僅戚少帥領兵前來襄助,赫連五少也帶了南池的精銳之師,與我們遼東一道抗敵。”
芳芩心裏也是茫然的,她竭力回想着上輩子,這個時候赫連決好像也曾離開過南池一段時間,她卻並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報紙上也不曾做過任何的報道,她的記憶中並沒有這件事,而此時卻聽說他能與戚劍飛聯手襄助遼東,芳芩的確覺得不可思議。
“戚少奶奶是覺得奇怪,像我這種人怎會出兵抗敵,戚劍飛是爲國爲民的英雄,而我赫連決就應當是個躲在背後暗箭傷人的小人是嗎?”赫連決向着芳芩看去,他的臉色是冷淡的,聲音也是清冷的,他似乎將沈夫人與楊素嫆等人都是視若無睹,只深深地向着芳芩看去。
芳芩的心沒來由的沉了一沉,她迎上赫連決的視線,輕聲道:“赫連五少言重了,我和少帥都沒有這樣想過。”
見她口口聲聲都將戚劍飛掛在嘴上,似乎一次又一次在提醒着他,現在的她是戚劍飛的妻子,赫連決眸心暗沉,他竭力忍耐着,在桌下不爲人知的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戚少奶奶與戚少帥伉儷情深,好在此處距遼陽已是不遠,再過幾日少奶奶就可以與戚少帥夫妻團聚了,”楊素嫆脣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亦是向着芳芩看去,“戚少奶奶與戚少帥還在新婚,戚少帥就來了前線,想來少奶奶心裏定是十分牽掛了?”
芳芩點了點頭,並沒有掩飾,也沒有隱瞞,實話實說道:“是啊,我很牽掛他……不怕楊小姐笑話,我很想現在就能見到他。”
芳芩說到最後一個字時,聲音裏已是帶了幾分輕顫,她的眼圈微紅,似乎隨時都會落下淚來。
一旁的戚淑君聞言心裏只十分酸澀,她握住了芳芩的手,“嫂子,別難過,咱們很快就能見到哥哥了。”
芳芩和戚淑君點了點頭,她無心再去理會赫連決與楊素嫆,也不願去想他們會如何看待自己,她的確很思念戚劍飛,提起他來都想掉眼淚,她不知道他的情形如何,不知道他有沒有親臨前線,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還有那個恥辱的外號,會不會就是在這一次遼東之戰中,戚劍飛會被東洋人的子彈打穿了腿,落下終身殘疾呢?
芳芩想起這些,只覺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她的思念與擔憂是那樣的清晰,清晰的讓赫連決看的徹底。
他望着眼前的芳芩,就連自己也說不出心裏究竟是什麼滋味,就好像一件自己十分珍惜,十分寶貝,捧在手裏的一樣東西,突然從自己手裏消失,落在了別人懷裏。
赫連決收回目光,他的眼底慢慢沁出一層血紅之色,只不言不語的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她的記憶中並沒有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