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芩扶着戚劍飛的胳膊，與戚太太一左一右的攙扶着他，在屋子裏走上兩圈後，戚劍飛額上起了一層汗，不得不在沙發上坐下，他看了眼自己的左腿，脣角浮起了一絲苦笑。
“老四，怎麼樣，你這腿還是沒勁兒嗎？”戚太太十分擔憂的看着戚劍飛的腿。
“怕是要廢了。”戚劍飛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他在遼東時一雙腿先是被凍傷，後落在東洋人手裏又被百般折磨，右腿還算好些，左腿卻是一點也使不上勁兒了。
“老四，你這腿傷不是着急的事，要慢慢來。”戚太太寬慰着兒子。
“娘，我不着急，好歹留下了一條命，一條腿又能算的了什麼。”戚劍飛倒是豁達的，他說的也是心裏話，自從落進東洋人手裏起，他就沒想着還能活着出來，如今能活着見到母親，見到妻子，尤其芳芩腹中還有了他的骨肉，哪怕他真廢了一條腿，他也是感激上蒼的。
芳芩守在一旁，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他的左腿，雖然戚劍飛並不顯得傷心難過的樣子，可她心裏仍是難受極了，就好像這一份傷心與難過她替他受了似的，她不明白，難道戚劍飛真的逃避不了要成爲“瘸腿將軍”嗎？老天爺爲什麼要這樣對他？爲什麼？
芳芩眼中含淚，正在那兒出神，直到一記寬厚的手掌將她的手給握住了，芳芩回過神來，擡眸就見是戚劍飛在看着自己，他的眼底溫柔，與自己輕聲道：“別哭，沒事。”
“嗯，”芳芩忍住了淚花，對着戚劍飛微微笑了，說：“沒事兒。”
瞧着小夫妻兩如此神色，戚太太心裏只覺欣慰，就覺得自己沒瞧錯人，她一早就瞧出來芳芩是個好孩子，哪怕到了如今戚家的境況不比從前，戚劍飛爲了打仗又極有可能廢了一條腿，從芳芩的眼中看不出絲毫的不滿或嫌棄，她看着戚劍飛的眼神仍是溫柔的，愛戀的，心疼的。
戚太太笑了，站了起來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兩也早點歇息。”
“娘，您慢些回去。”見母親要走，芳芩連忙站了起來，將戚太太送出了門，待戚太太離開後，芳芩回到了戚劍飛身邊，爲他揉着腿，戚劍飛卻是握住她的手，與她說：“歇一歇，別做了。”
芳芩噙着笑，“我現在身子還靈活，還能爲你按按摩，等以後身子重了，你可就沒這個待遇了。”
戚劍飛瞧着她的笑，便鬆開了自己的手，由着她擺弄，他的眼神劃過芳芩微隆的小腹，說：“好，等你以後身子重了，換我來伺候你。”
“身嬌體貴的大少爺，從來都只有旁人伺候你的份，你哪裏會伺候人啊？”芳芩抿着嘴笑，忍不住懟他。
“芩芩，你放心，我不會也可以學，等你生孩子，我一定在你身邊照顧你們母子。”
戚劍飛看着芳芩的眼睛，卻是將最後一句話給生生嚥了回去。
“篤篤篤”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芳芩上前將門打開，就見戚淑君站在外面，見到芳芩，戚淑君道：“嫂子，我看娘走了纔過來的，你和哥哥歇下了嗎？”
“還沒有，你快進來。”芳芩拉着戚淑君的手，將她帶進了屋子。
“四哥。”戚淑君對着戚劍飛喊道。
“怎麼了小七？”戚劍飛看着妹妹似有心事的樣子。
“哥，娘不同意我和一郎的事，她還要……還要把一郎趕出戚家堡。”戚淑君眼眶蘊滿了淚珠，上前握住了戚劍飛的胳膊，滿是哀求的看着他。
戚劍飛聞言沉默了片刻，道：“小七，你和哥哥說句實話，你是不是認準了他，這輩子只嫁給他？”
戚淑君的眼中透出一束光，又輕又柔的開口：“哥哥，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不懂事，做的事兒沒有定性，但不是這樣的，我認準了他，不管他是哪國人，我只知道他是個好人，是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戚劍飛伸出手按了按她的肩頭，低聲道：“你讓我想想。”
戚淑君又去看芳芩，央求的開口：“嫂子？”
芳芩看了丈夫一眼，和戚淑君說：“小七，你別太擔心，你哥哥的胸襟很廣，我想，他會幫你的。”
戚淑君神情悽清，她看向戚劍飛，見哥哥沉默不語，她也是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午後。
戚劍飛躺在搖椅上，身上蓋着一塊毯子，芳芩坐在一旁，爲腹中的孩子織着小斗篷。
聽到丫鬟的腳步聲，芳芩將手中織了一半的斗篷放下，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少奶奶，這兒有您的信。”丫鬟見戚劍飛在小憩，也不敢大聲，只壓着聲音將一封信送在了芳芩手裏。
芳芩將那信接過，見信封上蓋的郵戳是南池的，心裏既是一動，連忙將信拆開，迅速的看了下去。
戚劍飛睜開眸子，就見芳芩坐在自己身邊，聚精會神的看着一封信。
他並沒有出聲打擾，直到妻子將那信看完，他方纔開口：“誰的信？”
芳芩一怔，擡眸見他醒了，遂是將手裏的書信交給了他，說：“你看看，是院長和雨桐寄來的，她們在信上說把一批孩子送到了廣州，由那邊的孤兒院接手。”
戚劍飛很快就看完了信中的內容，他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那邊更太平些。”
語畢，見芳芩怔怔的看着自己，也不吭聲，戚劍飛有些疑惑的捏了捏她的下顎，笑道：“怎麼了，這樣看着我？”
“戚劍飛，你以後，還要去和東洋人打仗嗎？”芳芩心裏酸酸澀澀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問出了這句話來。
戚劍飛握住了她的手，兩人對視許久，戚劍飛沒有說話，只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