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裏燃着一盞橘黃色的小燈，散發着溫暖的光暈，兩個女僕在那裏輕手輕腳的收拾着東西，她疲倦極了，卻還是極力尋找着孩子，她的眼睛在臥室了看了一圈，卻沒有見到新生的嬰兒，她喫力的想要坐起來，嘴巴里啞着聲音吐出了幾個字：“我的孩子……”
瞧見她醒了，那兩個女僕很快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安撫着她躺下，另一個則是匆匆走了出去，沒過多久芳芩就看見戚淑眉抱着一個襁褓走了進來。
“嫂子，你醒了？”戚淑眉眼中透着喜色，對着芳芩笑道，“我剛纔和嬤嬤抱着孩子去洗澡了，然後又讓乳孃餵了奶，你瞧瞧，這孩子長得多好。”
戚淑眉一面說，一面將襁褓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芳芩身邊，芳芩低眸看去，就見襁褓裏的嬰兒生得白白胖胖的，不同於大多的新生兒皺巴巴的，這孩子卻是天庭飽滿，鼻樑挺直，嘴巴和下顎的輪廓也都十分鮮明，五官中很有幾分戚劍飛的影子。
“像他爸爸。”芳芩笑了，有些艱難的在孩子的小臉上親了親。
“是吧，我瞧着也像四哥，要是娘和四哥也在……”戚淑眉本想說要是母親和四哥都在，看見這麼好的孩子，他們兩會有多麼高興的，可這句話還不曾說完，她立時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尤其是眼下的情形，她實在不該提起哥哥的。
戚淑眉很快閉上了嘴巴，有些抱歉的看着芳芩，小聲道，“嫂子，對不住，我是太高興了。”
“眉眉，你沒說錯話，”芳芩貼着孩子的襁褓，與戚淑眉虛弱的笑了，“要是娘和你哥哥都在，那該有多好，娘一直盼着抱孫子，還有你哥哥……他雖然不說，但我也能猜出來，他……也想要兒子……”
“嫂子，你現在身體還沒恢復，快別說話了，趕緊歇息。”戚淑眉瞧出芳芩十分疲倦的樣子，爲她緊了緊被子，溫聲安慰道：“孩子我也不抱走，就留在你身邊，我和嬤嬤都在這守着，您放心睡吧。”
芳芩的確很累，她很感激的看了戚淑眉一眼，孩子許是剛喫過奶，身上還透着淡淡的乳香，芳芩嗅着只覺得心安，很快就是進入了夢鄉。
幾乎眨眼間，孩子已是落地三天了。
這一天，芳芩與戚淑眉姑嫂兩人按着舊俗爲孩子準備了“洗三”。
也幸得別墅裏有兩位上了年紀的嬤嬤，爲孩子準備了小木盆，戚淑眉則是按着嬤嬤們的吩咐，將準備好的小金塊和銀洋之類的東西放進了盆裏，給侄兒“添盆”。
然後又命人將產婆請來，爲孩子“洗三”，芳芩的身子還沒有恢復，只能倚在牀上看着產婆一面念着歌謠，一邊用手攪着水，芳芩曉得這是“攪盆”，所謂的“洗三”也不過是爲了個圖個吉利，盼着能爲孩子消災免難，雖然在異國他鄉，又只有姑嫂兩人，卻也還是將孩子的“洗三”小小的熱鬧了一番。
待“洗三”結束後，產婆將孩子包好送在了芳芩身邊，戚淑眉則是將盆裏的金銀之物全都包好，按着舊俗將這些東西都送給了產婆。
產婆十分高興，又是細細與戚淑眉叮囑了幾句，例如該如何照顧產婦與新生兒的話，戚淑眉聽得十分用心，甚至拿個小本子逐一記了下來。
瞧着戚淑眉這樣，產婆倒是有些想笑，“小姐倒也不用這麼細心，記在心裏就好了。”
那產婆也是曉得戚淑眉的身份的，聽着戚淑眉這樣說，產婆也是一嘆，低聲問了句，“小姐，國內有消息不？”
戚淑眉眸心微微黯然，過了一會兒才說，“傳來的都是不好的消息，我都沒敢和嫂子說。”
“戚少帥又去遼東打仗了？”產婆小心翼翼的問道。
戚淑眉鼻尖一酸，點了點頭。
產婆嘆了口氣，她默了默，將手裏的金銀之物又是塞在了戚淑眉手裏。
戚淑眉一怔，“婆婆？”
“都是中國人，你們戚家在跟鬼子打仗，我哪兒還能要你們家的東西？”產婆說完按了按戚淑眉的手，“小姐，少奶奶和小少爺要有什麼事兒用得着我的，你就說一聲，我保準兒來。”
戚淑眉視線有些模糊，她後退了一步，向着產婆鞠了一躬。
芳芩的頭上扎着布條，經過幾日的休養，她已是能在牀上坐起身子，抱一抱孩子了。
“嫂子，這是剛燉好的魚湯，您快趁熱喝了。”戚淑眉端着一碗湯走了進來，招呼着芳芩快些飲下，誰知芳芩只是看了那碗湯一眼，輕輕搖了搖頭，“眉眉，我不喝湯。”
“嫂子，您還要給小寶兒餵奶，不多喝些湯怎麼行？”戚淑眉不解道。
芳芩有些哀傷的看了兒子一眼，在孩子的小臉上親了親，她閉了閉眼睛，似乎下定了決心，與戚淑眉說，“以後就喂他奶粉吧。”
戚淑眉一驚，“嫂子？”
“我不能喂他了，眉眉，我要回國，我要去找你哥哥。”芳芩的聲音輕柔而堅定，一句話剛說完，她的眼睛裏就是涌上了淚花，她將孩子送在了戚淑眉面前，聲音已是顫抖的不成樣子，“眉眉，我知道我不是個好母親，我的孩子剛落地七天，我就不要他了。”
“嫂子，你在說什麼呀？”戚淑眉也是快要哭了，她望着襁褓中的嬰兒，十分着急的開口，“你還在坐月子，哪兒能回國？小寶還這麼小，他離不開你啊。”
“眉眉，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我沒有辦法，我一定要回去不可，我要不回去，我……我就再也見不到你哥哥了。”芳芩的眼淚一顆接着一顆的往下掉，她的淚珠打在了孩子的小臉上，被孩子當做乳汁吮了下去，許是察覺到母親淚水中的苦澀，孩子扁扁嘴，也是哭了起來。
望着眼前哭成淚人似的母子，戚淑眉只含淚搖着頭，“嫂子……”
“眉眉，算我求你了，我把這個孩子交給你了。”芳芩抱着兒子在牀上跪了下去，俯下身要去給戚淑眉磕頭。
“嫂子，你這是做什麼，你快起來，”戚淑眉連忙上前攙扶着芳芩的胳膊，她淚流滿面，哽咽道，“這是哥哥的孩子，是我們戚家的孩子，我是他的姑姑，我照顧他是天經地義的，你不要跪我……”
“那你是答應我了？”芳芩噙着淚看着她。
戚淑眉迎上芳芩的視線，她看出了芳芩眼中的祈求與殷切，她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只覺得滿腔的心酸，她從芳芩懷中接過了孩子，終是重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