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約翰遜醫生來了，來給您檢查身體。”戚淑眉在芳芩身邊微微彎下了腰，輕輕搖了搖她的手。
芳芩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戚淑眉，芳芩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輕聲說，“眉眉，不好意思，我沒聽見你的話。”
“嫂子，您這幾天應該就要生了，我不放心，所以請了約翰遜醫生來給您看一看。”戚淑眉聲音溫和，又是將剛纔的話說了一遍。
“好，我現在就去。”芳芩有些喫力的從軟椅上起身，露出了碩大的肚子，她已是快要臨盆，肚子沉沉的墜在那，讓人看着覺得有些觸目驚心，擔心她那纖瘦的身子會經不住這麼大的肚子。
“嫂子，您當心些。”戚淑眉連忙扶住了芳芩的胳膊，芳芩微笑起來，與她說，“謝謝你，眉眉。”
眉眉的名字與“妹妹”諧音，在小七沒有出生之前，她就是戚家最小的女兒，哥哥姐姐們都喊她“妹妹”，取名時索性就用了“眉”這個字，她自十八歲就來英國讀書，如今已是在異國他鄉的第五個年頭了。
在父親去世時，她也曾用盡了各種法子想要回國，無奈時局動盪，竟是沒法子讓她得到一張回家的船票，而眼下待她可以回國時卻又接到了兄長的跨國電報，說國內烽煙四起，讓她好好地在英國待着，並照顧好即將到來嫂子和快要出生的侄兒。
收到電報後不久，戚淑眉又收到了母親的一封家書，看完家書，戚淑眉大哭了一場，在異國的這幾年，無人能曉得她對家鄉與親人的思念，待在碼頭接到芳芩後，其實戚淑眉心裏更多的是慰藉與欣喜，她在城郊有一座小別墅，是當初讀書時父母爲她置辦的，這座別墅不大，卻很是精緻，前面有院子，後面有花園，一共有三層，臥室，管家房，客房，大廳，小廳，花廳，餐廳……一應俱全。
待芳芩住下後，戚淑眉又是讓人收拾了一間嬰兒房，留着給新出生的寶寶住。
往日裏只有戚淑眉一人，別墅裏的下人也不多，除了從國內帶來的丫鬟與嬤嬤外，還有個當地的洋嬤嬤來爲她打掃衛生，考慮到嫂子與將要出生的小寶寶，戚淑眉又是託人請了兩個女僕，一下子多出了幾個人來，只讓原先顯得有些空蕩的屋子瞬間變得熱鬧了起來。
芳芩在戚淑眉的攙扶下進了前廳，就見那兒已是有一個金髮碧眼的洋醫生在沙發上等候了，待看見她後，洋醫生站起了身子，用英文與她打了聲招呼。
芳芩原先在學校裏也是學過一些英文的，對於一些單詞都不陌生，可要與外國人面對面的交流卻是十分困難的，到了英國後，每日裏閒來無事，芳芩就會和那幾位當地的嬤嬤和女僕們用英語說話，一些時日下來，英文倒是流利了許多。
芳芩與醫生問了好，按着醫生的指使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看着那醫生拿起了聽診器，放在了她高高聳起的肚子上。
做完了檢查，洋醫生用英語告訴芳芩，胎兒發育良好，這兩日隨時都可能會生產。
“我不怕，我都盼了十個月了，總算是盼到了。”芳芩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肚子，說，“在路上的時候，我一直懸着心，就怕這個孩子在我的肚子裏有個好歹，那樣……我就成了戚家的罪人了。”
“嫂子，你千萬不要這樣想。”戚淑眉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就見芳芩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說了句：“眉眉，我想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嫂子，您直接說就好。”戚淑眉打起了精神。
“若我生產的時候，出現了什麼意外，你要讓醫生或者產婆保下孩子，不要管我，一定要保孩子。”芳芩的眼睛中閃爍着亮光，似祈求一般看着戚淑眉。
“嫂子？”戚淑眉一怔，想也未想就要拒絕，芳芩卻仍是攥着她的手，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竟是將戚淑眉的手攥的生疼。
“眉眉，你答應我，我愛你哥哥，我要爲他留下這個孩子。”芳芩的眼睛有些發酸，發燙，她仍是緊握着戚淑眉的手，“你答應我，我才能安心。”
戚淑眉忍不住紅了眼睛，她與芳芩對視片刻，終是含淚點了點頭，“嫂子，你放心吧，我答應你，你也不要多想，你和孩子都會平平安安的。”
見戚淑眉答應了自己，芳芩舒了口氣，方纔鬆開了戚淑眉的手。
因着醫生說芳芩這兩日隨時都可能生產，戚淑眉不敢大意，連忙讓人準備好了生產要用的東西，又從華人街請來了一位經驗豐富的產婆，備下了這一切戚淑眉纔算是心裏有些底。
她也不曾想到，芳芩當天夜裏就破了水，生產過程當真是兇險極了，戚淑眉到底還是個沒結婚的姑娘家，看到芳芩生子的那一幕只嚇得直哭，產婆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面，只不住的呵斥着芳芩，讓她隨着自己的吩咐呼吸與用力，芳芩臉色慘白，一頭一臉的汗，在這一刻竟是顯出了異常的頑強，她沒有喊痛，也沒有哭泣，甚至也沒有大喊大叫，她只是不停地喘着氣，一次又一次按照產婆的指使去用力。
豆大的汗水順着她的臉頰滾了下來，一旁的戚淑眉看着不忍，只不停地拿着帕子爲芳芩拭汗。
“眉眉，你答應過我的，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芳芩聲音嘶啞，十分艱難的開口。
“我好想你哥哥，我想戚劍飛……”
“孩子……孩子……”芳芩的手指緊緊地攥着身下的被褥，骨節處因着用力都甚至要變形，她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就聽產婆大喊了一聲，從她的身下接出了一個頭發烏黑而濃密，哭聲洪亮有力的嬰兒。
“成了成了，”產婆也是滿臉大汗，露出了笑容，“是個小子！太太，咱給您道喜了，您生了個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