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芩攥着戚太太的手，想起第一次見到戚太太時，那會兒戚太太是多喜慶的一個富太太，可眼下瞧着她臉色蠟黃，雙眼凹陷的躺在那，芳芩只覺心裏陣陣難受，忍不住的落下淚來。
戚太太的眼皮輕輕地顫了顫，她掙開了眼睛，看着戚劍飛與芳芩都在守在自己塌前，戚淑雲和戚淑明也是帶着孩子回來了，跪在一旁不住的拭淚。
“都別哭，”戚太太看着眼前的兒女，十分艱難的開口，“我要去見你們父親了，你們……你們都不要難過，”戚太太說完，向着芳芩看去，“芩芩啊，我在臨走前還能看見小孫兒，我知足了。”
芳芩的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小寶兒在眉眉那，您撐着，等往後我們還要去一起去接她們的，您也很久沒見過眉眉了，娘，您一定要撐着，您別不要我們……”
戚太太眼角溼潤，她想要用力握一握兒媳的手，卻已不能夠，她閉上眼睛小憩了片刻，復又向着兒子看去，“老四……”
“娘，我在這。”戚劍飛傾下身，他的眼睛血紅，與母親低低的開口，“兒子在這守着您。”
戚太太久久的看看戚劍飛，顫巍巍的伸出手，撫上了兒子的面容，一字一字的叮囑，“老四，打下去，哪怕散盡家財，哪怕……戚家軍裏只剩下最後一個士兵，也要打下去，國仇……家恨，咱們一樁樁，一件件，都要跟小鬼子討回來……”
“是，娘，兒子記下了。”戚劍飛強忍着淚，與母親沙啞着聲音保證。
“好，好……”戚太太臉上浮起了欣慰之色，撫着兒子的手也是慢慢垂了下去，見母親如此，戚淑雲與戚淑明也是撲到了牀前，一聲聲的喚着母親。
“娘，您撐住啊，妧妧已經在路上了，您等等她，等等她……”戚淑明幾乎泣不成聲，搖着母親的衣袖。
“妧妧……眉眉……小君……”戚太太的瞳孔已經渙散，嘴巴里卻仍是在念着幾個女兒的小名，“還有……文文，我的文文……”
聽母親喚起了戚淑文，戚劍飛姐弟幾人更是心酸難忍，都是流下了淚來。
“娘……”
“外婆……”
屋子裏哭成了一團。
戚家堡的大門外掛上了白皤，大紅色的燈籠也是取下，換上的白色的。
靈堂外，戚劍飛與芳芩都已是穿上了孝袍，戚淑明與戚淑雲姐兩也都是披麻戴孝，戚太太的屍身已是裝殮，安置在了一早備下的楠木棺材中。
芳芩端着一碗茶送到了丈夫身邊，自昨天到現在，戚劍飛滴米未進，她是實在擔心。
不等芳芩說話，就聽靈堂外傳來“啪嗒”一聲響，她回眸看去，就見是戚淑妧風塵僕僕，行色匆匆的拎着一隻箱子趕了過來，待看見靈堂上戚太太的相片後，戚淑妧手一鬆，手裏的箱子就是摔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響，而她本人則是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娘”，進了靈堂後“撲通”一聲跪在了戚太太的靈前，哭了起來。
“妧妧，你別太傷心，娘知道你在遼東忙着抗戰的事，娘不會怨你的，”戚淑明也是紅着眼睛，在那裏不住的安慰着妹妹。
“爹爹走了，娘也走了，我們再也沒有爹孃了……”戚淑妧撫着母親的棺木，幾乎字字沁血，聽着她的話，戚淑雲也是又跟着哭了起來。
“妧妧，”戚劍飛走到了妹妹面前，爲她拭去了淚珠，“雖然爹孃不在了，可你還有哥哥，哥在，家就在，戚家堡永遠都是你們的孃家。”
“四哥……”戚淑妧雙眸含淚，撲進了兄長懷中，戚劍飛環住她，戚淑雲與戚淑明也是向着弟妹圍了過去，兄弟姐妹四個人緊緊地偎在一起，一旁的下人瞧着都是紛紛落淚。
待戚淑妧平靜後，也是如兩個姐姐一般穿上孝袍，爲母親守靈。
“戚劍飛，你快喫點吧，你很久沒喫東西了。”芳芩爲戚劍飛端來了喫食。
戚劍飛不想讓她擔心，即使是毫無胃口，可想着母親的後事還需操持，他的確不能放任自己這麼悲傷下去。
他牽過芳芩的手，一道在偏廳中坐下，拿起了包子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
見他願意喫東西，芳芩只覺得心安了許多，她爲戚劍飛盛了一碗湯，送在了他手邊，“快喝些湯順順。”
戚劍飛接過湯，一飲而盡，喫完喝完，他看向了芳芩。
“這麼看我做什麼？”芳芩有些不解。
“芩芩，你月子裏就回了國，受了一路得罪，你聽我的，現在先回去睡一覺，等晚上再過來，娘在天有靈，她也會希望你這樣做。”戚劍飛摩挲着妻子的手，看着芳芩臉色如雪，脣瓣都沒什麼血色，他心裏疼惜，只想着抽空讓芳芩多歇一會。
“不，我是做兒媳婦的，我一定要好好地送母親最後一程。”芳芩曉得戚劍飛的心意，可念起公婆對自己的好，芳芩還是搖了搖頭，拒絕了丈夫的好意。
戚劍飛見她堅持，也不忍再去逼她，他伸出胳膊攬她入懷，十分低啞的說了句，“娘不在了，我到現在都覺得不敢相信，她是那麼……那麼堅強，那些愛熱鬧的一個人，可現在她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躺在那，我再也聽不見她罵我，聽不見她和我說話了。”
芳芩鼻子一酸，回抱住了戚劍飛的身子，輕輕地撫着他的短髮。
“芩芩，我很難過，我覺得自己是真的混蛋，不管是爹還是娘，他們在的時候我都沒好好地服侍過他們……”戚劍飛的聲音帶着些許的哽咽，將面龐埋在了芳芩懷中。
芳芩知道他是哭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在他耳旁輕聲道，“戚劍飛，你相信我，你已經是他們的驕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