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聽着這歌聲,嘴角不自覺地牽了起來。

    心頭的疙瘩彷彿都隨着歌聲被撫平。

    他出聲:“去嫣華宮看看貴妃吧。”

    消息不脛而走。

    柳貴妃復寵,彷彿一夜之間。

    原本等着看笑話的衆人倒是未曾想到柳嫣會這般輕易地復寵,原本還等着柳嫣倒臺,一個個巴不得削尖腦袋到新帝跟前,哪知貴妃復寵,便是專房之寵,竟無旁人之事了。

    衆人哪還有不懊惱的。

    沈清漪自然又被派去做了雜活。

    自柳嫣在她手下吃了虧以後便不再如從前那般巴不得羞辱於她,這些日子也不知是發了什麼樣的善心,倒也不放任小宮女欺辱她了。

    雖說是雜活,但有貴妃的看重,沈清漪的活便早被旁人搶了去,她倒也樂得清閒,在嫣華宮之中東遊西逛。

    趙旭雖留宿嫣華宮,但他登基時間尚短,留下的瑣事極多,每日裏批閱奏摺直到深夜,每每前往嫣華宮天色都已晚,早上柳嫣好夢正酣時他便離去,再加上沈清漪有意避開他,因此直到除夕將至,兩人也不曾打過照面。

    宮裏宮外,分外熱鬧。

    柳嫣拿來皮毯爲趙旭蓋上,又親手撥了鮮果遞入趙旭口中,媚態百生地咯咯笑道:“後日就是除夕了,如今江山已成了陛下的,倒不知那位臨江王世子能否大勝西遼,肯不肯做好陛下的左膀右臂呢?”

    她話裏有話,趙旭睜開眼,道:“楚氏此人,狼子野心,苦心孤詣多年,如今掙了軍功只怕更無法無天,朕麾下自然容不得這等心思複雜之人。”

    他牽起柳嫣的一縷烏髮,有些曖昧地摩擦道:“愛妃聰慧,倒不知愛妃覺得,該當如何?”

    柳嫣雙目微動。

    趙旭這般貶損楚崢越,便知楚崢越之威脅有多大。

    他說楚崢越如今掙得軍功只怕更無法無天,言外之意便是西遼早已被楚崢越收服。

    楚崢越藏拙多年,趙旭在他手下多次喫悶虧,沈清漪更是爲了他放棄了太子妃及蜀王妃之位。

    這般有勇有謀之人,倒不知究竟會是個何等風姿的人物。

    更何況他手握軍權,即便是陛下只怕也一時間不能將他如何。

    做寵妃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朝失勢便會被旁人取代。

    她的位置,可從不僅僅是一個以色侍人的妃嬪。

    她眼珠一轉,嬌笑道:“楚世子聰慧如斯,想來必然已知曉了宮中之變,如今國事動盪,以楚世子的性子,必然會企圖分一杯羹,若到那時再對其動手,豈不是晚了?”

    “楚世子手握兵權,陛下勢必要動手獎賞纔是,可眼下國庫空虛,大半的銀子都供應了戰事,想要安撫楚世子唯有封爵,但又兵又有權,天下豈不姓楚了?”

    趙旭道:“那依照愛妃之意,該如何纔是上策?”

    柳嫣嗤嗤笑道:“聽聞世子有兩個極疼愛的胞弟,論本事不及世子爺半分。若陛下以論功行賞之緣將二人召入宮中軟禁,楚世子就算再有本事,難不成還能不顧胞弟的性命麼?”

    柳嫣話音剛落,卻忽聽門外傳來微不可見的窸窣聲,柳嫣不動聲色地一扯裙裳,用衣袖的摩擦聲將這聲音輕而易舉地掩蓋了過去。

    趙旭若有所思。

    “楚崢越身爲將帥,必然無法立即回京,若朕下旨,那麼楚崢宜楚崢陽二人必然會率先趕回京覆命……到那時將他們如何,還不是朕說了算?”

    柳嫣含笑:“陛下英明。”

    嬉笑聲漸起。

    門外,沈清漪面色清寒。

    柳嫣果真陰險,楚崢陽不會武,楚崢宜必然單槍匹馬回京,即便他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柳嫣打的卻是挾持楚崢宜兄弟要挾楚崢越的目的?!

    她手上已有了自己這個人質,她竟還嫌不夠麼?!

    更何況,她如此行爲,只會讓楚崢越對她更加不滿,她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無論如何,她必須要想辦法將此消息傳給楚崢越!

    她不敢耽擱,起身便要離開。

    哪知臺階還沒等下第三步,一把棍子便憑空打來,正中她的背!

    這一棍子打的又快又狠,她一時間未曾防備便結結實實中了,向前一撲,手中的托盤砸在地上摔的粉碎,沈清漪只覺口中溼潤,伸手一摸就是結結實實的一手血。

    許是這半年來的折磨太多,她竟未立刻昏過去。

    後知後覺的滿口鐵鏽味熟悉而陌生。

    緊接着就是第二棍。

    沈清漪狼狽地向旁一滾躲開了第二下,卻只覺得周身劇痛,只怕已斷了骨頭,再如何掙扎也沒用了。

    她氣喘吁吁地扶着柱子整個人都蜷縮在了雪中。

    門縫透出的光柱照在她的臉上,逐漸逐漸地變寬,直到被一個嫋嫋婷婷的影子所遮擋住。

    柳嫣眼角眉梢都是媚態,聲音嬌甜。

    “沈阿瑤,本宮的嫣華宮就這麼大,你想去哪?”

    沈清漪狠狠咬住下脣。

    柳嫣笑得溫柔。

    “沈清漪,你以爲就憑眼下你的樣子,還能再一次阻撓我的計策麼?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她眼帶憐憫。

    “更痛的,在後面。”

    沈清漪驚愕地放大了雙目。

    手持長棍的太監上前來,緊接着就是一聲乾脆利落的悶響。

    沈清漪面色慘白地倒在血泊之中。

    太監上前去,伸手在她的鼻間探了探。

    “娘娘,人還活着。”

    柳嫣轉過身去,“送去冷宮吧,找人好生看着,可別傷了她。”

    “這個女子,可還有大用處呢。”

    太監應聲:“是。”

    落雪,將大片的血跡悄然掩埋。

    ……

    風雪已停。

    宮女推門而入,嫌惡地皺了皺眉。

    “啞巴,喫飯了。”

    沈清漪勉強地擡起頭來。

    她周身衣着都被鮮血浸染,雙手被鐵鏈縛在牆上,一張臉較之從前更添憔悴,哪裏還能讓人跟那個豔冠天下的康和郡主聯想起來?

    宮女丟下飯菜便快步離去,生怕跟眼前這個形容狼狽的女子有所牽扯。

    待宮女離去,沈清漪便噗一口吐出了口中的血包。

    接着從袖上掐下一根銀針,幾下便打開了鎖着自己的鎖鏈。

    她與玉錦繡的關係天下無人知曉,而玉錦繡是平陽玉神之後,亦是機關術的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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