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下意識回過頭去。

    那俊美過人的文臣亦不例外。

    即便知曉楚崢越是何等姿容,可再見楚崢越時,衆臣還是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

    男子身穿紅錦武官袍,腰纏皇親方能扎束的玉帶,墨發利落的束於顱頂,一張臉好似天下最精巧的工匠所雕刻,無論是一寸肌膚,還是一根髮絲,都是那般恰到好處的完美。

    時隔大半年,他身上的血氣愈發明顯,環顧四周的眼神不再掩蓋絲毫的野心。

    而他的身後,正站着兩排蒙面將軍。

    衆人都知曉沈家被查封,沈經年稱病未到,楚崢宜又被扣押,名爲賞賜,實爲軟禁的成了宮中侍衛,這身後這十一個將軍是誰,衆人一時間猜不出,便交頭接耳了起來。

    百官之中,唯有那不知名姓的文臣不明所以地淡淡一笑,不着痕跡地率先收回了目光。

    而楚崢越進門後,趙旭正欲問責,便見跟隨的小侍手中還拿着一把椅子擱在了大殿中央。

    楚崢越理所當然地坐下了。

    殿中一片譁然。

    趙旭的嘴角猛然一抽。

    那邊定西侯府世子已率先出了聲來。

    “楚崢越,大殿之上,衆目睽睽,你別太放肆了!”

    楚崢越眼都沒擡一下,似是根本不屑看這趙旭的走狗一眼。

    他道:“本世子勞苦功高,陛下本應免了本世子的跪拜之禮,難不成我楚崢越在外平定邊疆蠻族,獲得汗馬功勞,對內,還要如你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廢物一般,卑躬屈膝麼?”

    永昌數百年,何曾有過如此囂張之人?

    饒是趙旭再如何隱忍,此刻卻也是忍不住了,正要出聲,那身穿紫鶴袍的白麪文臣卻率先出列,上前一步,開口道:“陛下,臣有一言。”

    見他出言,趙旭的表情竟是立刻緩和了不少,道:“准奏。”

    那人自楚崢越入門掃了一眼後便未曾再看他一眼,如今便手握朝板,恭敬上奏。

    他聲似涓流,清雅的像是碎玉叮咚,不必聽內容便知他的不緊不慢,不疾不徐。

    迎着衆人或驚豔,或憤恨,或不屑的神色,他卻是那般平和,遺世獨立,身若空谷幽蘭,雅似山間清竹。

    這樣出衆之人,自然輕而易舉引起了楚崢越的注意。

    那人道:“微臣以爲,楚世子之舉,雖有欠妥之處,可比起楚世子大破西遼之功,即便殿前失儀也不過爾爾。”

    “陛下是明君,自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依照微臣愚見,不妨陛下便看在楚世子戰功赫赫的份上,免除他的跪君之禮,如此,天下人自然知曉陛下是位仁君。”

    此番話既未得罪楚崢越,又給了趙旭一個臺階。

    短短几句話,輕而易舉化解了兩人之間那緊張的氣氛。

    然而楚崢越卻薄脣一抿,露出了一個冷笑來。

    好一個,拋磚引玉之計。

    一來,他的目的自然是化解兩人干戈,二來,卻是在給趙旭臺階的同時告知衆人,並非是你楚崢越的本事在此,而是趙旭的大度才能容得下你此舉。

    若是傳出去,他功高蓋主的傳言很快便會蓋過赫赫戰功。

    眼前這個紫袍人,可與其他的酒囊飯袋有大不同啊。

    趙旭不蠢,自然聽懂了這紫袍人的話,順勢便哈哈笑道:“知我者,謝卿也!大丈夫,安能因小失大,無爲而棄忠良?楚卿是大昌的功臣,坐着上朝又有何不可?允了,允了!”

    他說的那般隨意,彷彿坐着上朝是一件多麼理所當然之事。

    交頭接耳聲更甚。

    那紫袍人歸列前,轉頭看了楚崢越一眼。

    兩人的目光不出意外地對視到了一處。

    敵意。

    這是楚崢越率先嗅到的。

    饒是這年少有爲,休休有容的謝大人只在剎那便將那抹氣息掩藏,他亦是輕而易舉地將其洞悉。

    楚崢越微微眯眼。

    有意思……

    真有意思。

    看來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無聊了。

    他收回目光。

    而那一邊,定西侯次子忍不住出聲道:“即便陛下金口玉言,允了世子坐着上朝之請,可楚世子您帶來的這十多位的將軍卻皆以頭盔遮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倒不知是爲何緣故?”

    平南侯慕文清慢悠悠接話:“若只是蒙面示人還好說,可……若是不能示人,那便不好了。”

    定西侯世子冷笑一聲。

    “楚世子城府甚深,前往西遼兩次,一次帶回了西遼的金山,一次帶回了西遼的國土……可即便是其父臨江王尚沒有把握完全令西遼臣服,楚世子不過兩趟的工夫,這西遼便就這樣輕而易舉的破了……”

    他的話分外耐人詢問。

    袁大學士沉聲道:“世子慎言!天子跟前,怎可蓄意誣陷?!”

    定西侯世子道:“微臣不過是陳述事實,何來誣陷?!在場人盡皆知,大學士的女兒嫁的是沈氏亂黨的嫡長子沈憶年,沈家長女沈清漪生性淫.亂,入宮後亦同楚世子有所苟且,天下人盡皆知!楚沈兩家勾結,大學士卻還在替楚賊說話,莫不是其中內有乾坤?!”

    袁大學士臉色一黑。

    然而還沒等他說話,忽聽一聲嗤笑。

    笑的人正是楚崢越。

    衆人因他而鬥嘴,所言甚至是不堪入耳,他卻絲毫不見惱怒,反而堂而皇之一笑。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下意識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還沒等說什麼,衆目睽睽之下,楚崢越身後便竄出一個黑影,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定西侯世子已被從隊列之中扯到大殿的中央。

    定西侯世子還沒來得及呼救,迎面而來的便是十幾個巴掌,直打得定西侯世子口鼻竄血,臉頰紅腫得好似含了兩個饅頭,打夠了緊接而來就是當胸一腳,直踹得定西侯世子整個摔了出去,半天也爬不起身來。

    “哥哥!”

    “弄兒!”

    定西侯與二公子連忙出列,扶起了不斷吐血,半個字也說不出的定西侯世子。

    趙旭喝道:“何人如此放肆?!”

    楚崢越悠閒:“蔣世子出言不遜,以下犯上。定西侯不懂管教,那麼天下自然有的是人替侯爺管教嘍。”

    這一舉着實是太過火了,定西侯見兒子被打得直吐血當即怒髮衝冠,指着那蒙面將軍喝道:“無恥宵小,當着陛下的面便出手打人,陛下,如此行徑,可見臨江王世子之居心!若此人當權,永昌,必有浩劫!”

    定西侯娶得是蘇太后的親妹妹,雖說蘇太后死了,但蘇家威望還在,當即蘇太保順勢跪地,道:“臣複議!還請陛下嚴懲宵小,還弄兒一個公道!”

    除了那後來一直一言不發的謝大人外,凡是趙旭一派的臣子紛紛跟着跪地,道:“還請陛下嚴懲宵小!”

    “還請陛下嚴懲宵小!”

    呼聲,一聲比一聲大。

    楚崢越依舊是掛着一臉的微妙笑意。

    方纔打人的將軍此刻才忽然開口。

    “陛下,您當真要懲治我麼?”

    那人邊說着,邊緩緩摘下了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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